所幸的是,第二天是能够看到星星的令柳图新满意的天气。这时柳图新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谢科技的发展以及坐拥99.5%准确率的天气预报的贡献。他昨晚就和母亲诉说了自己的心事,柳母立刻答应了,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上次确实陪伴柳图新看星星的时候,已经是他父亲生前的事情了。
柳图新小时候有着和常人不同的兴趣爱好——观星。在电子游戏产业兴隆的大环境下,极少数的人可以避开这一诱惑去追求自己所梦寐以求的事物,不过柳图新做到了。他在天文学领域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阻力,不过这次地球覆灭的预告着实打击到了他,也让他对自己所研究的课题感到深刻的怀疑。
“追求理想总是没错的。”不知何时,柳图新母亲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何时,夜色也渐渐拉开了帷幕。母子二人坐在营帐下,观望着近百公里最清晰的星图。柳母早已经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安与焦虑,便尝试着对柳图新说出这样的话。
柳图新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片璀璨的星空,心里充满着怨怼和敌视:这是一片最绮丽而最恶毒的世界,宇宙诞生出极致的美丽,却不允许容纳观赏美的眼睛。
柳母陪着柳图新看了大概一个钟头的星星,母亲似乎有些累了,便和孩子说回帐篷歇一会。柳图新点了点头,等到母亲回到帐篷,他便从他的大容量便捷式背包中取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白兰地,大口地吹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星空对着他残忍地奸笑,还有地球灭亡前兆那陨落小行星的尖号,一切是那么恐怖,而始于自己……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触及这禁忌的底线,无知的死去……他那样想着,他也后悔那样做……
两大瓶白兰地下肚,他似乎是醉了,醉的天花乱坠的。他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和他告别,近处早已人口密集的月亮向他招手,让他逃避那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今年,柳图新三十一岁,十二年后,柳图新四十三岁,正是事业豁达的白银时节。他似乎想忘了他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正在做产后护理休产假的妻子……他还想要忘记自己是一名天文学家,忘记自己研究过的所有课题乃至学过的所有知识,甚至忘记他自己。即使末日未至,作为末日发掘者的柳图新的心底防线早已经受过几个末日的侵蚀了。
“追求理想总是没错的。”柳图新在浑浑噩噩中再次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话语。是母亲醒了,还是自己永远地醉了,连柳图新自己都无法分辨。
“明白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何不尝试尽自己的全力去逆天改命呢……这才是对你理想最基本的尊重。”
“是谁!”柳图新即使神志飘然,也能够从这略带鄙夷的话语中觉察到这并不是母亲给予他的安慰和爱。
“十二年后的你足以能够改变地球乃至人类的命运,因为你预见了灾难。只有救世主才能够预见真正的灾难。”
“别……装疯卖傻的……给我出来!”
“借酒消愁吗……我其实对你感到很失望。不过现在,你将会被来自正确历史观的完美枷锁所束缚,你将会被迫拯救这个世界,这由不得你。”
“拯救……世界?”
“就是这样,追随你的本心……你曾经的本心。”这是柳图新在昏睡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这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童稚时期的柳图新,不仅仅会无趣地看些星星,更是从星星中学到了一些人生哲理。用邻家的话说:“这孩子能听懂星星的语言。”
柳图新来到了他二十年前住的矮楼小区——这是整个国家最后一处矮楼聚集地了。柳图新的爷爷是当地的政府要员,也是他力保着这片土地不受科技化魔爪的侵害。
柳图新依稀的记得,他在和父亲玩游戏的时候,恰巧听到了爷爷和陌生人的通话讯息,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补完”。这本来不是什么甚加考虑的事情,可是在那之后,爷爷便在家中突然暴毙而亡,即使是目前最高超的医疗技术都没有挽回这一事实。后来,他偶然的在后几次自己考试中节节失利,而爷爷和陌生人对话的场景也在他的脑海中纠缠不清。
“补完?补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柳图新的爷爷死后不久,这片“烂尾楼”就在土木机器的狰狞下被撕成了碎片。柳图新知道,这是爷爷的庇护消失导致的,也是大势所趋。至此,柳图新一家不得不离开了那片留存温馨的场所,柳图新脑海中关于补完的印象也随之淡去了。
“是这样么……每次我感受到威胁的时候,都是那种“补完”救了我么……”柳图新想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憨憨大睡。
当柳图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的母亲没有忍心打扰他,独自在对面的树下浏览起了电子书。柳图新伸了一个懒腰,将头探出帐篷,对柳母喊着:
“妈,早饭做了没?”
母亲将电子书默默地放回了自己的腰间的口袋中,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儿子,你都睡到中午了,还吃什么早饭啊。”
“那今天中午吃什么……”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说着,母亲将手中藏起的银幕放大:上面写着“菌菇王大餐”的字样。例图很是显眼,也十分馋人。
“太棒了妈,我最喜欢这个了。”柳图新睡了一觉后,心情总归是好了不少。
“我可是儿子你的妈啊,你喜欢吃什么,想要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不过……”柳图新想要把昨晚做的梦和母亲诉说,不过瞬间,这种想法便戛然而止。
“不过什么,昨晚没睡好觉?”
“没有没有,是昨晚上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母亲装作疑虑了一会:“是又梦到你爷爷了吧。”
“嗯?你怎么会知道?”柳图新即使知道母亲可能会猜到自己的心事,但对此还是十分吃惊。
“你昨晚在梦里不停的说着‘不要补完,不要补完……’谁都知道你在……”
“噗!”不知为何,柳母就像被某种事物重创了一样,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在一旁的柳图新却愤怒地大声呼喊着:
“补完,是不可能不被接受的!”森林中徘徊着这样的声音,经久不衰,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