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梧桐叶落,铺满燕洲城,打马归来的过客,正在长亭处暖酒,却不小心将酒壶打翻在地,那拴在一旁的马儿也在一惊后逐渐合眼欲睡了。“这本是一个极为艳丽明澄的俗世,终躲不过悲怆的飘零。”春雪叹罢,最后一滴蔷薇露入喉。
夜微凉,和颜拿出仙裘欲给春雪披上。他见自赵映源走后,春雪便时常翻上屋顶,独自坐看繁星。以往春雪并不酗酒,哪怕自己经常耍宝引诱其品尝那竹叶青,春雪也是一万个推辞。
“春......阿姐!”和颜轻踏上空,“莫要着凉了!”春雪见是和颜来了,一腔委屈涌上眼眶,默不作声,借着微醺的酒劲,只是抓住和颜痛哭,那纤手的指甲几欲嵌入和颜的寸寸肌肤。
和颜怎能不心痛?自三岁他因调皮敲了春雪一记额头后,就再也没欺负过她了,他发誓要生生世世保护春雪,哪怕是嘲笑她是弃婴的师姐,都躲不过他将其按入水底的教训。
“春雪,别哭。”和颜抚摸着春雪如香雪海般的青丝,又用指腹擦拭了她脸上不知冰暖的清隽泪水,他倒是希望她能时常躲进自己的怀中,“还在想着赵映源吗?”话一出口,和颜便后悔了,他怕她的沉默,也怕她的一个惹人怜爱的点头。
“如果有一天阿姐不是阿姐了,和颜还会站在阿姐这边吗?”春雪愈来愈怀疑自己便是袁氏后裔,似乎感觉自己离成魔已经不远。
“无论阿姐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和颜的阿姐。”和颜将春雪紧紧楼在怀里,几欲融为一体。春雪感受到了温暖,红晕蔓布全脸,如同三岁时被和颜似珍物保护好了一般,稳稳地陷入了昏睡。和颜抬眼向那西北方向望去,那高耸欲与天齐的山峰,便是剑灵山。他望向那剑灵山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一团红色骇人的异物,“又眼花了”,和颜微微闭眼,再睁眼看时,剑灵山瞬时恢复成清幽浮淡的样子。他低头闻到了春雪呼出的蔷薇露的气息,“这便是人间合卺酒的气息吗?”
“金丹有了,进藏书阁的仙阶也有了,完全脱离魔教已指日可待。百余年来,从魔入仙,可只有你一个,可喜可贺!”那团红色异物愈来愈张狂,趁着石沧更衣入睡之际,偷袭入室。
石沧抓起济寒剑,挑起单衣裹于身上,束发散落,如一川山前清幽瀑布,恰似郎润仙子。
他明白这一切的确有它的功劳,但它的存在,便是阻碍,如若一天不除去,城南渔镇旧案就一天翻不了篇。
“我不知道你让我投的是什么毒,但现下我已被怀疑,我要如何收场?”石沧想起未央始终不信那几千条人命与黑血毒有关,终有一日会连带整个剑灵山庄的人都会有所怀疑。
“你帮我取三滴至纯至阴至阳之血,方法自然是有。”血红异物似是有备而来。
“如何取得?”
“杀掉叶未央、周易安,外加-----张镜恒,从他们身上取出这三滴血液,当然,他们的肉体也必须永不见天日!”
石沧虽不喜叶未央和周易安,但多少是同门之人,素日只想吓唬一番,还没想过要除去它们,即便是那周易安,也只是中了邪咒之术,不过是自己要想得到第一的牺牲品而已,而听到那一句张镜恒时,他却如得了失心疯般掀起案几,“你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这三位之中,你还有舍不得的?”
石沧唤来济寒剑,冲上去捅了血红异物一刀,这次正中妖物心脏处,那鲜血如同开闸的灌溉水具,贱了石沧一脸。
万籁俱静......
石沧抹掉脸上那粘稠的血红液体,却是淡淡的紫仙葡萄的味道。
“我奉劝你还是少在杀我上下功夫,我本就没有形状,还是早早放弃你这愚蠢的想法,乖乖为我效力!”血红异物仰天长笑,一眨眼功夫又化成了血水模样,却不自觉心痛了一番,可明明是没有心,“我告诉你,你今天惹怒我了,这三滴至纯至阴至阳之血,我必须取得,如若不是张镜恒,那便是谷清秋!”
“她是师尊的独生女,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除却她!”石沧几欲崩溃,无论如何,怕是无法摆脱这血红异物的控制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如果听话一点,我又怎么会这样对你呢?”血红异物化作张镜恒的模样,贴上前去,俯身盯着石沧的眼睛道,“借傅春雪之手,杀掉他们,你就能坐拥剑灵山,杀入三界,区区一个我,又怎么得不到呢?”一记勾魂手抚摸过石沧的下巴。
“你!”石沧见眼前说话之人是张镜恒,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霎那间一道如虹般的电光将自己席卷到了一方陡崖处。
“石哥哥,救命,石哥哥......”是流离哨的召唤。
石沧纵身跃崖,从崖石处将吊挂在树枝上的张镜恒给救了上来。原来张镜恒是要去采集一朵名为秋海棠的花朵,送给宁枝和李辛当新婚贺礼,可是那花朵吸取了天地灵气,故意设置障碍欺负张镜恒,这个执拗的小姑娘不知自己已陷入圈套,偏执地一定要摘到它,她眼见那秋海棠跌进了崖底,自己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别再犯傻了,你一个凡人,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石沧将秋海棠唤来放置张镜恒手中,又不自觉心疼抚平她手上的伤痕裂口,山涧溪风吹得石沧额头那一缕青丝扬起。“石哥哥,你的头发挡住脸了。”她用手自然地将它别在石沧耳后,石沧双腿如铅,似乎被定住了一般。
“石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别气了!呐,这个给你!”张镜恒从衣襟的口袋处掏出了一个香囊,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三个小字‘石哥哥’,“石哥哥,你以后要少生气,你生气的样子可吓人了。”
石沧接过那香囊,飘散着似曾相识的风信子的味道,他低眉将这香囊藏于胸口处,“好,我不生气。”眉眼里流淌着醉意的温柔,“走吧。”他起身,她背着小箩筐跟在后面,他瞥见那一长一短的影子,她蹦蹦跳跳,不时拈花惹草,扑蝶捉虫。他怜爱,他潸然。
“镜恒,等你到了十五岁,我再向你表白心迹,许你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