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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欢迎你来投标呀,我们的原则是来投标的公司越多越好。”郁远达声音很高,显得很爽快的样子。

“谢谢郁县长关心。”汤大鹏站起来,感激得连连点头。他将一个袋子提到郁远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来拜见您时,我在商场转了一圈,也不知道给您买点什么东西才好。听说郁县长您喜欢喝茶,我就给您带了一盒铁观音来。”

郁远达见是一盒茶,也就不推辞了,嘴里客气地说:“汤总,咱们是老朋友了,你来我这儿就随意点呀,还买什么茶呢。”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汤大鹏一边说,一边告辞出去,“招标时还请郁县长您多多关心。”

郁远达不想一口拒绝汤大鹏,以免得罪人,便含糊其词地说:“汤总你放心,我们这次招标会很阳光的,绝不搞暗箱操作。因此像您这样有实力的公司,胜出的机会就很大。”

汤大鹏离开几分钟后,郁远达就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郁县长,非常感谢您的关照。茶叶盒放了一点钱,请您查收。以后再慢慢报答您的恩情。”

郁远达立即将茶叶盒打开一看,只见茶叶盒里根本就不是茶叶,而是一扎扎的百元大钞。郁远达数了数,每扎一万元,共五扎。郁远达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拨通了汤大鹏的电话,非常认真地说:“汤老板,你如果真的只是一盒茶叶,我也不客气收下了。你怎么弄这个了呢?你赶快回来将钱拿回去。”

汤大鹏连忙说:“郁县长,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请别见外,中标后我再来感谢您。”

郁远达见汤大鹏横竖不来,有些生气了:“汤总,我说过欢迎你过来投标。但你如果不将钱拿回去,到时我就要他们取消你投标资格。”

汤大鹏一时弄不清郁远达到底是装正经还是真生气,他就很直接地说:“郁县长,请您放心,投标的事也不要您费很多的心,到时还会有其他的县委领导帮我们的忙。就算没有中标,也没关系的,这只是一点小意思,借此与您交个朋友而已。”

郁远达知道汤大鹏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有太大的思想压力,但他怎么都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他压住心里的不爽,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汤总,我非常欢迎你和我交朋友,我从省城到南溪,在这里还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但是,如果你拿钱来交我这个朋友,我就觉得这样的朋友不值得交了。你现在还不太了解我的性格,以后交往多了,你就会慢慢熟悉了。因此,请你一定来将钱拿回去。否则,我只好将钱交到纪委那里了。”

汤大鹏听郁远达说得这样严厉,心里也有些打鼓,他便退了一步:“郁县长,我现在要去办一件急事。您既然这样说,那这样吧,钱就暂时放你那,我改天再来拿。”

郁远达见汤大鹏这样说,也不好意思再催他立即来拿了:“那好,就请汤总明天一定来拿吧。”

到了第二天,汤大鹏却没有来拿,郁远达打他的电话,手机关机。郁远达便给他了一条短信:“汤总,开机后请速联系。不然,开标前我只好将你送的东西上交纪委了。谢谢你的理解和配合。”

在开标前一天,汤大鹏终于跑来将钱拿回去了,郁远达松了一口气。开标时,有六家公司与汤大鹏一并竞争,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六家公司分别象征性地举了一次牌后,就再也没有举了。其中有一家公司似乎还想举牌,这时有人走到他旁边,将身上的西装掀了一下,露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那家公司就不敢再举牌了。最后,汤大鹏的大宇房地产公司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整个工程。

郁远达开始有些纳闷,他觉得汤大鹏本人应该不是那种走江湖路数的。后来想起孙柳满曾在汤大鹏锑矿入干股的事,而汤大鹏也很有把握地说过会有其他领导帮他的,郁远达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汤大鹏中了标,开心极了,便打电话约请郁远达吃晚饭,郁远达借故推辞了。郁远达在宾馆随便吃了点饭回到房间里,铁佗就过来了。想到铁佗上次找朋友黑掉了”西岭在线”,帮了他的大忙,郁远达心存感激,他客气地问道:“铁佗你吃饭了没有,要不我请你到外面吃一点?”

铁佗赶紧答道:“吃了吃了,不麻烦姐夫了。”

郁远达就说:“你朋友电脑水平还真的不一般呀,上次他帮大忙了,我要好好感谢他。”

铁佗又开始得意起来:“我朋友说,”西岭在线”网络维护员水平实在太烂了,与他们斗法才几个回合,就将它黑掉了。这事不用你出面,下次我请他好好喝顿酒就行了。”

“那你从我这里拿点钱去吧,给他买些好烟酒。”郁远达说着就掏钱包了。

“姐夫你别掏钱,请客的钱我还是有的。”铁佗接着有些神秘地说,“不过你真的还有钱在我这里呢,我今天就特意为这事来的。”

铁佗说着就从挎包里掏出一捆钱来,钱用报纸包着,看不出到底有多少。郁远达奇怪地问:“这钱哪来的?”

“汤大鹏送的。”

郁远达脸一跌,不高兴地说:“他什么时候送给你的,你怎么收他的钱?”

铁佗看见郁远达变了脸色,心里惶恐起来:“就在开标前一天,他通过刘大江找到我,我推辞不掉,只好先收下。钱我数了一下,共十万元。”

汤大鹏将五万元拿回后,转身却送给铁佗十万元,言下之意肯定是觉得郁远达执意退钱是嫌钱送少了。郁远达想到这里,越发恼火:“他叫你收下你就收下?”

铁佗壮着胆子说:“刘大江是中间人,我哪里撇得开这个面子。而且我当时想,如果他没有中标,到时将钱退给他就行了。现在他中了标,你收下这十万元应该没什么关系呀。”

郁远达被铁佗气得不行,但他不想将退钱的事跟铁佗说,更不想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郁远达觉得汤大鹏送钱并不仅仅为了中标,因为他说会有其他领导帮他的。他送十万元钱,除了更顺利中标,更主要的是为了以后做工程铺路。也许,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郁远达不想去深究。但郁远达弄不明白,为什么刘大江愿意替汤大鹏出面。因为汤大鹏明显的不只是他一个人,他后面肯定还有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孙柳满,刘大江应该看得很清楚。也许,刘大江想当双面人,他坐在总经理这个位置上,需要维系好方方面面的关系。

郁远达转念一想,铁佗及时将这事告诉了自己,倒还算好,于是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铁佗,有许多事情你不明白的。这样吧,你立即与汤大鹏联系,将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另外,以后谁给你送钱送物,你都不要再收。”

铁佗有些舍不得这十万元钱就这样退掉了,他竟劝起郁远达来:“姐夫,别人都说官场要跑要送的。您现在是常委,以后肯定还要不断高升的。您要高升,就必须要给上面送钱送礼。就凭您和姐姐那点工资,怎么送得起来?该收的钱还得收,这年月就是胀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十万元钱收了绝对安全,因为对方都已心想事成了,现在是皆大欢喜。”

“安全?我进了牢子里才叫安全!”郁远达有些没好气地说,“你立即将钱退回去,并跟他说清楚,他能中标我没有帮上一点忙。”

见郁远达真的生气了,铁佗就掏出手机给汤大鹏打电话:“汤总呀,我是铁佗。你现在有时间不?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你了。嘿嘿。你出来我俩喝喝茶吧。好的,二十分钟后清香茶庄见。”

打完电话,铁佗将钱塞进挎包里,就告辞出去了。郁远达听铁佗打电话,觉得他办事倒挺灵泛的,但还是担心铁佗如果耍小聪明不走正道,到时就会出大事。

刚才铁佗说当官要跑要送的话自己虽然不赞同,但这事还是提醒了郁远达,郁远达觉得自己提拔后,该感谢的人都还没有去感谢,说不定别人这时正在心里骂自己是白眼狼了呢,于是他抽空回了一趟省城。

郁远达托贺子墨与宋鸿宇联系,恰好那天孟纪文在办公室,宋鸿宇就叫郁远达十一点钟过来。郁远达赶到时,还有几个人坐在宋鸿宇的办公室里等着孟纪文接见。宋鸿宇站起来与郁远达握了握手,像是怕吵着在里面办公的孟纪文,非常轻声地说:“郁县长你先坐会儿,孟书记还在忙。我先处理一点事,等孟书记忙完了我再叫你。”

郁远达也不敢高声说话,点头说:“谢谢宋处。你忙你的,别管我。”

郁远达坐在沙发上,不知干什么好,有些坐定不安。他就将墙角报架上的一份市民报拿过来看,郁远达看报纸喜欢看副刊,但这份市民报却没有副刊,一叠厚厚的报纸除了一些鸡零狗碎的新闻,就是大版大版的广告,郁远达翻了几下很快就看完了。见还宋鸿宇还没叫他,便又拿着另一份都市报翻看起来。恰好这份都市报还保留着半个版的副刊,郁远达感到有点意外,心想现在的报纸如果还保留着副刊,那无异于一个美貌的女子,在这个性解放社会里仍保持处女之身一样令人惊诧。副刊上有篇《离婚男人的尴尬》的文章,郁远达原以为这样的文章不过就是记录点生活琐事罢了,但没想到这篇文章却写得妙趣横生。

男人快“奔四”时,婚姻戛然而止,当为人生最大的尴尬。

没离婚前,拖着婚姻这辆板车一路上吱吱嘎嘎地行走,总是满腹地怨言。坐在板车上的人很少与你一同使劲的,她要不在车上指手划脚,一会儿说这儿拉得太快,一会儿说那儿拉得太慢;要不就与你抬扛,每当前面有坑坑洼洼,你冒着风雨鼓足劲要将板车拉过去时,车上的人就因你无意中多看了擦身而过的堂客们三分之一眼,她就会大吵大闹不让板车走了。每每此时,常惹得拖板车的人恨不得找出一把利斧来将板车一板斧劈了。

可当有一天,坐在板车上的人不争不吵,悄悄地走了,这时你才发现,人走车空,一旦车上没了那个吵闹得人,这板车也不复存在了。留下你一个人牵着将鼻涕用来开面条馆的孩子,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竟不知往何处去。而最难堪的还是要面对别人的恭喜:“这年月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小子倒走运呀。”这时,你回话绝不能吞吞吐吐,一定要报以哈哈哈地爽朗大笑,要笑得中气十足,面带桃花。倘若让人觉察到你的笑声中有如同德国霍伊泽吹“黑哨”的成分,那你就死定了,对方已用眼光将你判了18年徒刑。

至于你想到这中年离婚,对自己来说不就相当于“中年丧妻”,对儿子来说不就是“幼年丧母”吗?这人生三大悲剧因为突然离异而家里就占了两大,这是多大的悲苦。但这些苦楚,只有等到你满怀疲惫地上班回家,急急忙忙地烧火做饭将已饿得在啃方便面的儿子安顿好后,你再慢慢对着黑夜诉苦吧。

可惜大多数享受着婚姻之福的人脖子硬得很,每每堂客们吵吵闹闹时,官场的朋友就会这样发话了:“吵什么吵?你知不知道最近正在换届选举?再吵我将你也换届了。”刚买新房的朋友架着二郎腿,歪着头看着堂客说:“看看,这家里除了你是旧的,还有哪件没有换新的?”从事媒体的朋友则习惯了开门见山地表述:“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嘛,做新闻的呀。你再吵的话,我明天就做条看点新闻,将你这条边条新闻扔到废纸篓里。”可真的有一天“换届”了,官场的朋友却会发现换届后自己非但没有进“班子”,反而退居“二线”了。而做新闻的朋友也没能做出“看点新闻”来,反而连“边条新闻”的线索一直都找不到。

离婚了,当然也要考虑再婚,家里没有一个女人还真不像那回事。一位刚离婚的朋友新买了房子,装修完住进去一个月后物业管理来第二次验房。验房的是一个嘴巴闲不住的人,验房就验房吧,偏偏要验对方的“房事”,问朋友是否结婚了。朋友不知如何回答,嗫嚅着说结婚了。可对方不依不饶:“你这屋里看起来根本就不像结了婚的。”一句话让朋友凉了半天。物管走后,朋友围着房子左看右看,发现房子没经过女人的布置,那确实了无生气和温馨。

但如果真的考虑再婚时,就像要趟雷区似的,两股颤颤不敢贸然迈进一步。且不说床头那本《颜氏家训》几乎泣血诉说凡世上后娶“伤心断肠者,何可胜数”,并擂胸顿足地告诫大家要“慎之哉!慎之哉!”;也不说每当给儿子讲《白雪公主》时,儿子总噘着嘴巴说“那个后妈真讨厌!”让你额头冒汗却不敢流下来。单单每天翻看报纸,隔三岔五地出现后妈用针插继子后背,或是后妈三天不让继子吃饭的新闻,足以让你“徘徊复徘徊”了。

当你打消内心这些阴云,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后娶时,你就会发现“内部矛盾”虽然解决了,但“外部矛盾”远比“内部矛盾”复杂得多。现今社会男婚女嫁前都是“男人看女人的乳房,女人看男人的住房”,现实的很。当然,这里所说的乳房当为脸庞或身材之类,女人的身体属于生理范畴,我不是生理方面的专业人士,暂且就不讨论。而且现在整容术厉害得足以造出真假美猴王来,你就有十双慧眼同样是“雾里看花”。

但“女人看男人的住房”则直观的多,现在婚姻的起步价是一套房子,像我前面说的那位刚离婚就弄了一套新房的朋友,在我辈中算是“超级猛男”了。即使他某些方面不够威猛,但那一套经常拿在手摇得叮当做响的房门钥匙,在那些戴着放大镜看离异男人的女人们眼里,无异于哗啦啦的银子在响。绝大多数男人离婚后,已被榨得裤腰都小了两圈,哪还有什么房子?待到辛辛苦苦攒着钱再买下一套房子吧,你已是爷爷级的人物,还想花开迟暮,伟大的孚克利斯又会站出来吼吼他那句名言:“上天不准!”

所以,一旦做了离异的男人,就不要将别人笑嘻嘻恭维你是“钻石王老五”之类的话当真了。就说平常上QQ吧,你也不要像小青年那样成天挂在上面了。

You,就隐身吧。

郁远达看完这篇文章,心里这位作者肯定在婚姻上有过切身之痛,不然写不出这样的感受来。突然他就想到了自己,万一某天妻子发现了自己与莫小琪的事,她会不会闹离婚呢?这次回家,对自己从不疑心的妻子,好像也有点狐疑了。尽管她没有说什么,但自己已隐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想到这里,郁远达又仔细将自己回到家里的每个细节回想了一遍,好像并没有露出马脚,他这才放下心来。

郁远达正在胡思乱想中,宋鸿宇低声叫他:“郁县长,你现在进去吧。就要下班了,抓紧时间。”

郁远达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走进孟纪文办公室里,见孟纪文正低着头批文件,郁远达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声招呼:“孟书记您好。”

孟纪文从文件中抬起头来,郁远达怕他记不住自己了,正要自我介绍,孟纪文却开口叫他了:“小郁县长呀,是刚从南溪过来的吧。”

郁远达连忙说:“今天到省城办点事,特意抽空来拜见孟书记您的。”

“小郁县长客气呀,现在感觉工作好开展了些吧。”孟纪文很随和地问道。郁远达当时用“工作不好开展”这话暗示孟纪文想进常委,以为孟纪文不会很上心。没想到事过这么久了,孟纪文竟还记着这句话。郁远达不由得为自己的小聪明脸红起来,心想以后在领导面前还是不要搞任何小动作,大领导其实并不粗枝大叶,他们反倒很留心一些细微的言行举止。

“现在好多了。”郁远达赶紧答道,“多亏了孟书记您的关照。”

孟纪文微微笑了笑:“关键是你自己工作做得不错。组织上安排一个人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更不是像社会上说得那样乱七八糟。”

见孟纪文这样说,郁远达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恳切地表达自己的感谢:“我一定不辜负孟书记您的关心和组织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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