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里后,尽管重阳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免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感到心惊。只见一条长到看不见头的大街上,放眼所见都是棺材,红的,白的,黑的,大的,小的,不大不小的,站着的躺着的,打开盖的一应俱全。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你要什么样的标准,你有什么样的奇怪要求都能在最短的时间让你百分百满意,街上的行人进出铺子更是如同逛商店一般随意,重阳更是有幸目睹了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刚掀开棺材盖从里面慢慢爬走出来的一幕,看得重阳目瞪口呆,更可恨的是那女子见重阳一副外地人的打扮居然还做了个鬼脸,吓得重阳兔子遇到狗一样一口气向前跑了两里地,但就算跑了两里地放眼所见也全都是棺材,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外表看起来正常一点的酒楼,进去一看,所有人都是坐在棺材上吃饭,又是惊得重阳满口无言,还好总归是看到了几个看起来是正常人的人,他有理由做出这样的猜测:木城的人都是睡在棺材里。很快重阳的这一猜测就得到了证实。还是迅速找皮马离开才好,重阳心想道,每多呆一会都是在折损阳寿,再待下去非得吓死在这里不可,想着重阳就找个看起来像活人的红衣女子打听了马棚位置,然后快速走去。
路上重阳又遇到站在城门外棺材上的魁梧男子,这时男子已脱下了血红色的战甲,换上了一袭红色长袍,方正成熟的脸和健壮的身体给人以纯和之感,但给重阳的感觉依然是摸不透,看不清,对于这样的人还是远离些才好,毕竟江湖可不是看脸色吃饭的江湖,生死都是凭各自实力的,无论如何,只有活下来才是真理,人都死了还谈什么狗屁脸不脸钱不钱的?当然,这是重阳自己认为的,江湖上嗜钱如命的人和为了名誉将死生置之度外的人还是有的,至少重阳就认识了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好兄弟张阿三,虽然那时的阿三和重阳一样还是个要饭的,但重阳相信,浅水困不住游龙,总有一天阿三会以自己的方式名震江湖,让后人铭记,因为阿三与任何的江湖人都不同,他有自己的信仰。那天他说:人活着就是苟且偷生,而那和死了有鸟区别?人只有有了信仰才叫活着,而我的信仰......那天他们都醉了,后来的话都飘散在了风里。但重阳知道,他们是同一路人。
红衣男子迎面大步走来,在黄昏的最后一束光里,男子的身影突然显得苍凉而孤独,那是一种站在岁月和江湖顶尖的苍凉与孤独,仿佛已无敌于世间,能吞噬他们的只有岁月。但此时的重阳还只是一个步入江湖不久的少年,他岂会知道江湖的尽头只是无尽的孤独?又岂会知道当他名满江湖后,独立于山巅,首先想起的是那个一直默默陪在他身旁的女人和阿三,而其次才是那个他曾经付出性命也要守护的那个女人。
重阳有意地走向路边,避免与男子正面相遇,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世间是还真如此,当你越嫌麻烦时麻烦就越是会主动找你。
老夫木城城主木铎,不知小友可愿随老夫到寒舍一叙?男子拱手道。
重阳显然没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就是你。男子微笑道。
前辈可能是搞错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与前辈并不曾相识,小的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就欲转身溜走。
老夫不会看错的,难道小友不想知道城外的战况?
重阳知道男子指的是黑衣人,但重阳其实更关心的是秦时明月是否已被杀死,因为就刚刚的情况来看,黑衣人很明显的占上风,再者,秦时明月的生死大事可以说就是自己的生死大事,他们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只有他们死了自己才能活。
重阳道:晚辈重阳,还请前辈前方带路。
沿着大街直走,左转再走半个时辰,重阳跟随男子离开了大街,眼前所见的是一片宽阔的田野,与城外的千秋林截然不同,远方已经只能见漆黑的山影了,田间的玉米和水稻也已变得模模糊糊,暖风吹过成片的水稻和玉米,像吹过水面一样此起彼伏,在人心里掀起阵阵涟漪,玉米叶和玉米叶碰撞的声音,风和水稻的叶擦过的声响,藏在草根底下的各种夏虫的鸣叫,让重阳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清爽与宁静,长叹道:他日功成名就之时,也当寻一山野,度得浮生半日,才算不枉此生。
走在前方的男子哈哈笑道:老夫相信,重阳小友不出三年五载必定会名动江湖,那时便来同老夫伴着这山间田野喝茶饮酒,迎风赏月可好?
前辈过誉了,晚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闲时必定来拜访前辈。
走过一段田间小路,远远的重阳就看到了田野里一扇小窗里摇曳着的一团昏黄的光,淡淡的清香随清风在鼻尖缓缓游走。重阳道:不知这是何花,竟然如此淡雅又如风又不失清香?
这是梧桐花。清脆婉转的声音如同这暮色里淡淡的梧桐花香,让重阳恍若置身美梦中,一阵心醉神迷,这时茅屋内跳出来一十四五岁的黄衣女孩,出门便向还在院子外的两人跑来,接着一头撞在了前方男子的胸前。
爹爹,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天黑之前回来的吗?今天罚你不许喝酒,女孩生气的道。
这哪行?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吗?再说了,来客人了,主人哪有不陪喝酒的道理?说着抬头向重阳示意了一下。
这时女子才将视线转移到重阳身上,见重阳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就一脸好奇的问道:你多大了?可以喝酒了吗?我爹爹说未成年人是不允许饮酒的,不然女孩会长胡子,男孩不会长眉毛。
重阳被女孩的话弄得不知道是笑是好还是不笑是好,抬眼悄悄扫了女孩身后的男子一眼,发现其一脸狞笑的盯着自己,重阳吓得身后直冒冷汗,连忙抱拳说道:在下已年满二十二......
女孩勉强地点点头,装出一副成熟的语气道:他还小,也不能多喝。就喝五斤好了,多一滴都不行。
吓得重阳一脸错愕,自己虽然喝酒,但那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喝,平时是基本不喝多少的,因为据红儿说,他喝醉的样子十分可怕,至于有多可怕,红儿是这样描述的:袒胸露乳,四脚朝天,口吐白沫,舌头还长长得申着,像个吊死鬼一样,重阳想着那情形自己都嫌弃自己,因此除非生死攸关,不然重阳不会开怀畅饮,当然,同阿三在一起的时候例外,因为据重阳暗中观察,阿三最后的姿态比自己的还可怕,有一次两人偷了裁缝店李裁缝准备嫁女的时候喝的二十年的女儿红,躲在桥下喝完后,阿三脱光了衣裳硬是要到街上去走一走,重阳拉都拉不住,于是自己也跟着跑起来,把重阳的脸都丢尽了。从那以后重阳就不敢多喝了。
当重阳想开口做些解释的时候,女孩已经拉着男子的手臂走进院子,向屋内走去。看来这是一个老酒鬼,重阳心想。
屋内四方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就连酒都摆好了,重阳发现桌上摆了三幅碗筷,可屋里确确实实只有父女两人,难道女孩知道自己要来早有准备亦或是后面还有人要来?重阳心中暗自惊疑。
女孩看出了重阳眼里的疑问,开口解释道:那是给我母亲准备的,今天是她的忌日。从女孩说话的声音里重阳感觉到了淡淡的哀伤,但重阳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保持沉默。
女孩很快调整了情绪,像换衣服一样换了个笑脸,拿来碗筷,倒上酒,三人吃了起来。
这一夜,木铎提到了一个穿得破烂,脸和头发却干净整洁的少年,手里还提着一把断剑,重阳知道,少年就是阿三,他穿什么样的破烂衣服,提什么样的断剑重阳都一清二楚,在这个江湖,没有再比他更了解“他”的了,木铎说:阿三来这里的时候也是正在被人追杀,也同样的说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后也要到田野归隐的话,重阳知道,他一定是阿三,因为这是两人曾经一起说过的话,这时重阳想起了阿三被人追杀的事,是不是因为重阳?又或者说是因为两人都曾在离焦堂附近出现过?这一切又和红儿有什么关系呢?总之,重阳希望快速见到红儿和阿三,他们是自己就算是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最不想的就是见到他们出事,重阳不知道此刻的阿三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还过着日夜被追杀的生活。最后从木铎的话里重阳知道阿三被九天司的玉机子和山海楼的圣图虚和其大弟子圣虚子等人逼进了千秋林深处,生死不明。
重阳心里记下了这几人的名字,无论阿三是生是死,这几人都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