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将三行带至其中一面崖壁处,一个两人高的山洞便呈现眼前。山洞不深,里面陈设着造型朴素的石床石桌石椅,显是曾经有人居住。
“这是您的居所?”三行好奇地向墨然问道。
墨然在石床上铺上干草,又将“鬼面”置身其上,回头微笑道:“算是吧,但也只是偶尔回到山中时住住,毕竟周遭无人,还算得清净。”
墨然从黑袍中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三行,要他涂抹在周身被碎石磨出的细小伤口上。
三行谢过,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看向此时面目平和的“鬼面”,担忧地问道:“这位前辈他没事吧?”
墨然叹了一口气,星眸显露出忧色:“死不了,不过以后要是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我也难保他的性命安全。”
那如野兽般狠戾狰狞的面目还历历在目,三行向墨然说起发生在“鬼面”身上的异变,墨然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向三行讲起这怪事的因由,只说了句”世上凡事有得必有失”。
这句话很是玄妙,至少听在三行耳中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墨然突然说起自己曾见着三行在林中躲避“鬼面”追击时的模样,夸赞起他虽年轻,但身法已有高手之姿,只是移步时少了些方位的灵活变换,因此显得有些迟滞。
三行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向对方说起自己如今还有伤在身,故拜入玄天教至今只学了一部心法与一套入门剑术,还未得他人传授身法。
话语提及玄天教,墨然说道:“玄天教的武功确是高深,门中泰武与龙隐皆是当世首屈一指的高手,只可惜门内一干弟子皆是资质平庸,教中更是有人人心不古,如此下去再过几十年,教中的高明剑术与内功怕是都要断了传承。”
三行想起龙隐纵鹤擒龙,泰武一剑雷霆,也想起陈冲仗势欺人,白斩小肚鸡肠,更想起那至今都不知其姓名的门人阴险残暴,妄图对同门狠下杀手,于是听着墨然所说心下感触颇深,忍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待我看来玄天年轻一辈中唯有两人或有机会将门派武功发扬并传承,只可惜这两人都有些特别,日后能否担当大任,尚且还是未知之数。”墨然继续说道。
三行明白对方口中提及的是越清裳与白斩,于是回应:“白师兄确是狭隘了些,可越师姐为人正派,天资又是一等一的高,日后定能光耀门派武学。”
墨然嗤笑:“白师兄,你说的是白斩?”他的精致脸庞上露出不屑之色:“且不说为人的心性如何,便是他那天赋,日后能练到同他父亲一般,就已经可以烧香拜佛了。”
泰宇功夫三行尚未见识,但听墨然这么一说,似是要比泰武龙隐差了许多。
“那还想请教前辈这另一人是?”三行念及自己入教不久,又较少踏足山门,自然还有许多人自己是没有见过的。
墨然不答,微微一笑,只叫三行好好练功,不要在意自身的一些缺陷。
世外高人总是这般爱故弄玄虚的吗?
三行如此想到。
可说墨然是世外高人,他那张兔儿爷似的年轻漂亮脸蛋总让三行觉得有些出戏。其实萧轩也是如此,宽衣红面,不修边幅,一日十二时辰中有十三个时辰能闻见其身上的酒味,这样的他更像是市井中唱着些带色歌谣的老乞丐,哪有想象中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而听墨然品评玄天教的话语,便可得知其并非玄天教之人,于是三行也同他问起师承来路来,可他只说一身功夫都是自学成材,一时令三行难以相信。
“我自是有一套家传武学,只是那武学甚为平庸,我年轻时也不好习武,反喜欢舞文弄墨,吹拉弹唱。只是后来学的东西多了精了,再去练那平庸的家传功夫,反倒觉得那其中有许多神奇有趣的东西,于是自己沉浸其中钻研了几年,总算是悟出几招还算得上高明的武功来。“
墨然很是“谦虚”地如是说道,话语中“年轻时”三字则与此时他的年轻面貌甚是冲突。
两人正说着话,墨然神色却突然一变,眉头微锁着向三行问话:“你可听闻有人奏乐?”
三行摇摇头,表示除却二人说话的声音,此时只能听见洞外偶尔传来燕雀归巢时的轻鸣。
“那便是老朋友来了……”墨然喃喃,随后叫三行待在此地切勿随意走动,自己则飘然离开了秘境。
三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对方神色严肃,便也快速答应了下来。
可墨然这一走,一个时辰过去却依旧没有回来,三行看着依旧沉沉睡着的“鬼面”,百无聊赖,于是走出洞口,抬头已是明月当空,繁星满天。
他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想着此时傅雨龙隐是不是正在担忧着自己。而空气中传来淡淡花香入鼻,春风携丝丝凉意轻抚面颊,周身细小伤口的疼痛已经弱不可感,三行只觉深深倦意传来,双眼不知不觉中便已轻轻合上。
青年梦中,青山隐隐,鹤从云来,然青雾弥漫,令一切都无法看得通透。唯有道道银光从山间偶尔射出。
青年听见兵刃相交时的清脆声响,与女子银铃般悦耳的巧笑,两者相合,别有一番风致。
青山间有抹突兀的白一闪而过,在林间自在地穿行。
如此之后,青年的梦境便变得愈加模糊,仿佛是有人为自己蒙上了一层轻纱。一双美目却突兀闪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一双如水如花的眼眸,摄人心魄,在霎时间射出闪电,强击在梦境中的青年。
三行记得这双眼睛,它属于无间幻境中那个想要拉起自己的女人,而那女人面露凄苦流出泪水的场面,自己依旧还记在心头。
……
……
……
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估摸已是正午时分。
三行坐起,揉揉眼睛,想到“鬼面”与墨然,急忙起身向洞口走去。
有阵阵青烟从洞口飘出,随之而来的是诱人的香味。“鬼面”端坐在地上,身前不知何时升起了火堆,两条肥美的大鱼被树枝串起,此时已被烤的焦香四溢。
昨日还嗜血发狂的男人,今日已如无事发生一般坐在自己眼前,他看到三行睡醒靠近,书生气的脸上展开一丝笑容。
“鬼面”示意三行在自己身旁坐下,一边用树枝插起了一条烤鱼递给了三行。
三行有些不知所措,心有余悸地接过烤鱼,一阵香味袭来,此时饥肠辘辘的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鬼面”先行发话打破沉默,话语直截了当,声调一如既往的嘶哑低沉,与他一脸的眉清目秀完全搭不上边。
见他此时没有丝毫狂躁的迹象,周身煞气也皆已隐去,三行放下心来,向对方说起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咬了口手中的烤鱼,有些疑惑地问道:“三行,你没姓氏,还是天底下有人姓三?”
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三行名字的奇特之处。
三行将自己失忆一事告诉对方,又将自己如今姓名的由来简单诉说,“鬼面”听后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相好取的名字,嗯,甚好,甚好!”
三行脸红,急忙解释自己与傅雨只是同道好友,关系并无对方想象的那般深入。
对方见此又是哈哈大笑,拿手肘撞了撞三行,露出一副“朋友莫多言,我心下皆明了”的神情。
三行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最不擅长应付“鬼面”这般性格的人。
“鬼面”见他沉默,于是换了话题问说:“三行兄弟,你师父是谁,昨日在湖边又为何会受同门霸凌?”
三行叹了一口气,将自己与白斩陈冲的“仇怨”一说,话尾补上了句“我师承龙隐真人”。
听闻对方诉说,“鬼面”俊秀的脸上先是显露了为其不平的愤懑,可听到“龙隐”二字时,却转变为有些异样的神情。
“龙隐吗……原来你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他不自觉地喃喃道,声音虽轻,然“师父”二字,却突兀而又清晰地印入三行耳中。
他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不久前刚刚救了自己性命又要伤害自己,与玄天教掌教大战的所谓“邪魔外道”,没想到他竟有可能是自己从未听闻的师兄。
之前身边发生的种种此时一并映入脑海,三行想起关于龙隐真人那多次听闻却从未真正说起的往事,现在想想,那极有可能便与眼前的男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