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
吴痕竟是饶有兴趣起来了。
“那行。姑且露一手。我谈谈对我手中这本《无罪》的看法吧。”她敲了敲手指,“这本书的主人公冷薪本是一介普通上班族,却卷入了一系列连环的谋杀中。他无奈地被警方列为最大嫌疑人,绝望之际,他将自己替换成受害者,重构了各种谋杀现场。而事实也证明,瘦小的他,缺乏谋杀那些体型健美硕大的家伙的体力和胆量。”
“很明显。这本书的重点在于‘替换’。如果能想方设法地将自己代入‘某种角色’之中,便可使得一些原本逻辑严密的推理不攻自破。因为原本......那些都只是一场推演而已。”
“我明白了。你是说,这些是刘熹那家伙的......一曲脑海中的狂想。我们现场看到的,是他自己构建的圈套。他可以随意地害死自己的替罪羊,因为他可以将自己代入其中。他会无罪,因为他是受害者。而死无对证,会有千万个他。”
吴痕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冷风从窗子的缝隙中轻轻摸来。
“而至于《消失》,则是描述的受害者死亡后,凶手如何躲避警方追捕,逃离现场的故事。通过伪造身份,凶手混进了现场混乱的救助队伍中。没有人会怀疑同伴......因为他在帮他们,以一种勤劳和隐忍的姿态。”
“还真是可怕。”
李梦喃喃地叹道,朱唇轻抿。
“但昨天所见到的黑影,逃跑的时间应该与我们高度一致。他没有伪装的动机。看来这本书的话,对我们的思路提供不了多少的帮助。”
“的确......哎。真的不明白,刘熹这么聪明,为什么以不惜找替死鬼的代价都要对我大动干戈。普通的流氓事件而已,完全不用那么记恨才对。”
“他想毁了我的生活,他想彻底击垮我,就好像前世遗恨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暴戾和凶狠,暗地里都是出了名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当你把包子甩到他脸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确实不至于此。”
“叮咚——”
有人按响了门铃。温热的少年声饱暖而有热情。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是谁?”李梦站起身。
“快递。这是衫上市人民医院送来的花。麻烦您签收一下。”
“花么......算是有心了。稍等。可是有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你把花放到门口就行。我们自己会拿。”
“好的。那麻烦您自便。我就帮您签收了!花明花店,期待您的下次惠顾!”
门外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走廊中重回宁静。这医院还真是平静的可怕啊。
“他走了。应该跟刘熹无关。还是冷静些吧。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居多。”
吴痕轻轻舒了口气,指了指病房的大门。
“麻烦帮忙拿来一下吗?”
“善于伪装的家伙......你忘了吗?这可是你自己的故事,你自己陈述的故事,陈烨的小说里清清楚楚描述的人和情节啊!”
她猛地转过身,死盯着吴痕。面色苍白地可怕。
“致命谋杀之所以被称为致命,是因为他绝对不给你任何逃脱的时间和空间。试问,在这医院里,我们可以往哪逃?出了事,我们都得死。”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吴痕被这恐怖的紧张感染上一阵极其冰凉的目眩。令人恶心的呕吐感控制了心神,双手因这绷紧的神经而不受定力地颤抖起来。他张大着嘴巴,想说的话却全都堵在心口。
“咔”的一声。房门被李梦紧紧地反锁。偌大的空间里,白晃的灯光一阵惨白。
“刀呢?”吴痕的声音诡异地抖动着。“我,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
“就你这样?算了。我就没对你抱什么希望。”李梦从窗板下方将寒光熠熠的长刀缓缓拿出。“你现在能走。跟着我。”
她这样说着,吴痕原先沉重的身子居然也轻便了一些。他稍稍安了安心,长呼出一口温热的空气,轻轻起床。
“准备怎么做?”
“只能期待他已经离开了。轻轻地从门口出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脚步放的很轻,声音却沉重的可怕。吴痕屏住呼吸,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门栓缓缓地被拉动,把手开始发出诡异的摩擦声。缝隙被打开,一束紫色的鲜花正悠悠地躺在地上。
“可以出来了。”
映入眼帘的除了花,还有在走廊上缓缓品着茶的一位老爷爷。他的视线,与吴痕猛然交叉。一种分外熟悉的触感,兀地涌上他的心头!
直觉......这是直觉。眼前的这个人给他的阴冷感,跟那天远眺见的那个黑影,一模一样!
“杀了他——或者至少伤了他!李梦!他就是——”话说到一半,嘴却突然张不开了。吴痕不禁有些错愕。他的视线开始飘忽不定,眼前飘散出无数个重影,而自己的意识正在疯狂地嚎叫着。自己的身体开始东倒西歪,一种贯穿身体的雷电般的触感刺的他浑身发抖。而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刻,一击重拳猛地袭来,将吴痕打的七荤八素。
牙齿碎裂的声音将吴痕拉了回来。口腔中血液的滋味分外腥荤。
好痛......
吴痕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自己有些肿胀的脸颊。耳鸣声依旧强烈,而待眼前不再摇摆不定,摆在面前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镜。
李梦正坐在那爷爷身边,亲热地聊着天。而右手,明显的有些通红。门口的花已经不见了,不知被搬到了哪去。
“喂,李梦。他——他就是凶手啊。我的直觉,不会错的!我看见过他。”
“是。是,没错。他也承认了,自己杀了‘刘熹’,杀了他的替死鬼。”
“那这样还......”吴痕有些诧异地缓缓站起,而眼前的老头正分外慈祥地凝望着他。“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不是挺明显的吗?我们干掉他的原因,无非只是想救你。”
走廊的暗处又逐渐走来一个少年。他意气风发地说着,透过眼镜,他的眼睛中闪着年轻人专有的光芒的色泽。瘦的刚刚好的他,精干,威风,很是嚣张地瞥着吴痕。
“我们跟踪那孙子半个月了。三月二十,到现在。他也是最近才找上你的吧?哼,要不是我跟我爷爷帮忙,他又得多杀两。”
“等会儿。你这信息量有点大。能不能说清楚点?”
“明明很清楚了吧?梦姐姐都懂了,就你个傻叉依旧一无所知。我跟我爷爷是来保护你们的,还不明白吗?”
“他说的没错,吴痕。他们对我跟你没有恶意。”
“那一下真疼。”
“不疼你又得晕了。”李梦莞尔。“害怕,恐惧跟担忧......你身上的这些负面情绪,太多了。真的好难消除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恐惧如此。就好像在哪见过似的,这种迷离感,爷爷,你能理解吗?”
“呵呵。我能理解。因为我看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喜欢依赖别人,喜欢看别人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轮到自己去做了却惊恐得浑身发抖。这也是我曾经的模样啊。”
“爷爷那是叫自知之明。搁老哥这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他说的没错。”
“所以这同样的似曾相识,就是你们救我的理由吗?”吴痕苦笑。
“倒也不是。我们,也只是为了自保。”
爷爷喃喃地喟叹道。“他曾经想害死我们爷两,理由,比他想害你的理由更荒唐。”
“什么理由?”
“哎......我跟轩轩一起去商店买糖,轩轩的剪刀一不小心剐蹭了他的衣服一下,裂开个口子。他却非要我们赔钱。赔多少?50万。非说是什么限定款。”
“我们一没有钱,二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屁西装,肯定不会理他。他却也放我们走了。正以为我们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轩轩的初中突然通知他休学一段时间了,而我赖以生存的清洁工的职业也被辞退了。”
“更可怕的是——”
爷爷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惹得吴痕一阵紧张。他连忙拍了拍爷爷的背。
“咳。更可怕的是,那一天,3月15号,我的廉租房......着火了。回家前走到门口,突发奇想去买了点药,所以我和轩轩才能幸存。但里面所有的食材家具,全都毁于一旦了。咳,咳咳——”
吴痕有些惊愕地望向李梦。她眉头紧锁,却并未有过多惊讶。
“是的。自那以后,我跟爷爷,四处漂泊。但是我们都是有血性的人,我爷爷当年也是村头一霸。我们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恶畜。我知道他还会继续害人,所以才持续关注着。”
“所以四月二号那天,你们也在那个超市附近吗?你们在跟踪他?”
“是的,我们就在附近,但很遗憾我们不能出面。我们在找机会报复他。”轩轩的脸上,却渐渐褪去朝气而变得阴冷。“这是他的手段。用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冲突,用他的财富激发仇恨。他的目的,在于谋杀。不论善人,不论恶人。被他逮到机会,就杀。屈从,逃过一劫。不顺他意,就会被他盯上。”
“所以那些都只是借口。他只是想激起争端,然后用致命的谋杀,满足他的杀戮欲望。”
“没错。但我觉得,他选取的对象,找茬的对象,有规律所在。都是一类人。”轩轩与吴痕四目对视着。
“什么样的规律?”
“你跟我爷爷一样......善良的同时,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的时候,也难保善良。”
爷爷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