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话铃声在这分外寂静和空旷的走廊中回响的时候,空气仿佛都结成了冰。呼吸声沉重地呼啸,紧张的心令吴痕振聋发聩。这该死的“亡灵”的手机滴答滴答地演奏着D大调,却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是何等,何等漫长的等待。
“他不接。”铃声戛然而止,钢琴家下了台。“哼。真死了才算痛快。假死之后却在这装神秘,让人恶心的想吐。”
“或许他还没意识到我们识破了他的伎俩?”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榆木脑袋么?他是绝对意义上的精打细算。可至于为什么不接电话......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轩老摩挲着稀疏的胡须,淡淡说着。“继续打。打到他接为止。”
“......好。”
欢快轻巧的铃声又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吴痕听的更清楚,是海顿的,D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明明那么轻松诙谐的曲调,如今听起来却黑暗压抑的可怕。但这毕竟是音乐,听多了,熟悉了,也便有一种沉迷的感觉。吴痕不禁瞥向那老头,这老头迎来的视线里,也捎带着些许的欣愉的放松。
然而好景不长。这灵动的旋律却突然变了姿态,开始由两种不同的韵律交叉,而完全不搭界的肃穆与欢欣由于风格上的迥异,形成了相当差劲的落差感。美感消散无踪,唯独留下的只剩诡异的不协调与刺耳的迷乱。
从梦中惊醒。吴痕心中那一些许的感动和慰藉突兀地烟消云散。而幻想成沙流尽,走廊的尽头,却灭了一盏灯。
奇怪......
“你们没发现吗?这铃声不对劲!梦姐,麻烦你把免提关了!”
她很快照做。而留下的声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不寒而栗。
那沉重的奏鸣曲,分别就是贝多芬d小调交响曲的——第一篇章。它用严峻的曲调,歌颂艰苦的斗争,向往自由。而一刹那之间,那从不远处飘来的曲章,也伴随着免提的关闭而按下了暂停。走廊,重又陷入冰冷的寂静中。
“跑。立刻跑!刘熹来了!畜生玩意......我们必须离开。爷爷,跟上我!”
却是轩轩先反应了过来。他恶狠狠地咒骂着,随即却是把手中的剪刀掏了出来,开始向走廊的尽头跑去。
“等等!别急!嘶——”
吴痕来不及阻止,也只能跟着迅速追去的三人狼狈冲去。脚疼的厉害,拖鞋太拖累节奏。每一步的奔跑都疼痛欲裂,就好像一把刀插在脚踝一般颤抖的厉害。吴痕,不禁发出着痛苦的哀鸣。
“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你抓紧跑。别让姓刘的逮到。”
脚步声越来越沉。吴痕循声望去,一抹高大的黑影遮住灯光,正向他们四人缓步走来。
就他妈逞一回英雄吧!他狞笑着,表情因痛楚和兴奋扭曲。
“我没事的。走啊!迟早会面对的!”
一股巨力将李梦推开,而他坚定的目光里,不留一丝一毫的迟疑。
“如果早这样,就好了。吴痕。如果早这样。”
她抛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却是微笑着转身,追着全力逃离着的爷少两人离开了这走廊。而不待吴痕满足地微笑,一双巨腕就将他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拽起。
“我们还是见面了。吴痕。你知道的。这衫上市就这么大,你无处可逃。”
“我没想逃。我唯一想做的......只有彻底把你弄死。”
“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女人?”
他的眼神轻佻而戏谑,而手上的力却松了些,吴痕得以借力挣脱。
“不是为了什么女人。我们都只是互相拥抱取暖的普通人罢了。会成今天这样,都是你逼的。”
“然而没有工作你可以再找。没有房子你可以再去找其他中介。我逼你什么了?无非是你偏于安乐,自作自受。”
“可笑的逻辑。你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福报,对么?我活该被你残忍地剥夺?”
“没错。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偏见。高的会抬的更高,低的,会被踩进泥土里永远不得翻身。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你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他的眼光凌厉,神情阴沉到可怕,以近乎俯视的方式横亘在吴痕的面前,这骇人的压迫力,着实惊悚。
可吴痕倒不怕了。
“的确。你可以用你的野心,你的财富,你的权力决定很多很多人的命运。你甚至可以做到假死,你甚至可以找到无辜的人为你的罪行偿命。你可以完美地掩盖自己的身份。但你仍然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知道吗?”
“举举例子,让我听听。”
“就拿一件事来说吧。”吴痕沉吟片刻,嘴角却不禁溢满微笑。“我觉得杀死我这件事情,你就办不到。”
“嗤......容许我笑一会。”这健壮男子却不禁掩面。“你是觉得我一拳下去你还能活命是吗?”
“那你可以来。医院这种地方,虽然这一层没什么人,但下楼呢?大厅呢?会诊室呢?千千万万的病人为着康复拼命地奔波着,用自己微薄的薪水仅仅为了生存。你能对付我一个,能处理掉所有的平凡之辈么?那么多的目击者,你都能让他们分口吗?他们迟早会上来,迟早会目睹你的凶行。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嗯,不错啊。头头是到。可是如果我尸体处理的很干净呢?医院这地方......你知道的,很方便。”
“那你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就会被我的朋友们杀死。你以为,他们真的走了么?”
“你就那么相信他们?”
“我是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你的谋杀,绝对不会是这么鲁莽。”
却是一阵沉默。吴痕与刘熹的不相上下让他鼓足了勇气。这场针锋相对的势均力敌,足以让吴痕自信和满足。他近乎已经确信,这次的危机,唇枪舌剑便可轻易化解。
如果,如果那样的话——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受控制地倾斜而去,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腔中泛起一阵恶心的波澜。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在吴痕的心中激起千层骇浪。视线里,那个男人轻轻地转着手腕,却是缓缓拿出一个精美的礼品盒。
“吴痕啊。吴痕。其实有的时候不自作聪明,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你自以为理解我,可你却从来不真正意义上地站在我的角度看问题。可惜,你只是在考虑‘做法’和‘后果’。却从未考虑‘动机’。我犯罪的动机——就是为了屠戮,跟痛快。尤其是杀你这样的,会反抗跟挣扎的人,更能满足我的愉悦。你,是我的兴趣所在。再说了,如果人炸成四分五裂的话,又哪来的什么证据......”
“就只是因为......那个包子?”
“就只是因为那个包子。我对你感兴趣。”他抬起脚,却又是狠狠地踹了吴痕一脚。呜哇的一声,酸水从胃中倒流,猛然从吴痕的口中喷了出来。
“恶心。恶心的想吐。我讨厌你这样下三滥的家伙。杀掉完事了。杀了吧,杀了吧。哎,烦死了。”
他有些哆哆嗦嗦地碎念着,咒骂着。走到身后,手腕用劲,却是将吴痕的两只手猛地拉拽了过来,剧烈的痛感过后,却再也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嘛!”
“送你礼物啊。来,我打开给你看看。”
他微笑着给粉红色的包装盒开封。很快,一个微型金属制品就呈现在吴痕的面前。清脆的倒计时声,却在拆封完毕的那一刻开始奏响。
是心肺不能呼吸?还是吴痕已经感受不到那样的挣扎?他望着那红色的不断跳动的字样,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道想些什么。不知道,能想些什么。仿佛一切都已徒劳了般,吴痕被捆住的双手,不再动弹。
“喜欢吗?吴痕?送你的,最后的present。”
他冷笑着离开,然后锁死了大门。而眼前的数字,早已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