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幕为天空拉上了窗帘,空气的温度不再让人心烦意乱,点点星光洒在碎花凉被上,仿佛在装点着这寂静的夜晚。晚风轻拂而过,吴君的视线寻着虫鸣乘上一叶小舟,荡起清风的双桨,在月河里划动。
夏夜或许注定难眠,掐灭手中的烟,吴君悠闲的走出微光旅店。偶尔经过的汽车在身边驶过,最终皆化为一个个红点消失不见。十几分钟后,他来到经常光顾的烧烤摊前,老板见是熟客上门,便热络的招呼起来。
随意点了些东西,吴君一边喝着冰镇啤酒,一边与老板聊着天。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在这城市已经摸爬滚打了二十多个春秋,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有钱人。现在每天还在坚持出摊,更多的是种习惯,按他的话来讲就是:人活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要不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人活一辈子也不过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在步入老年后,或者从出生开始便享受人生,也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苦苦挣扎,或为自己,或为自己的子孙。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如果一辈子都顺风顺水,或者努力能有回报,那生活便是多姿多彩的,做任何事情都充满干劲,会有很多爱好,愿意尝试未知的东西。但大多数人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沿着千篇一律的道路行走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中。
在年幼时,我们几乎都幻想过自己天赋异禀,在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所以希望快些长大。然而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我们只是一个个平凡的普通人。做着普通甚至不喜欢的工作,身边多了另一个普通的人陪伴。总是有还不完的账单,不仅自己成为不了“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也依然不是。
升职加薪,油盐酱醋,房子、孩子、车子、票子,这些几乎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切,诗与远方只能留在梦中。再加上生老病死,让已经被压缩到极限的我们,更是难上加难。
梦想被随手扔进马桶,我们都在过着大同小异的生活,对于儿时的豪言壮志,只能报以苦笑。还要不时用“平凡可贵”去掩饰我们的碌碌无为。但“平凡可贵”不过是种体面的敷衍罢了,这话说得就好像努力了便能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一样。
就像我们学了十多年的英语,但依旧读得结结巴巴;工作了这么多年,却依旧碌碌无为;很多计划在脑海中假设了很久,但却从未迈出一步。
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们依旧在人群中一事无成,每当看到同龄人有所成就时,不亚于看到一把刀子插进心窝。不是我们掉进钱眼儿里了,银行卡余额也不是我们成功的唯一标准,但我们只能如此,没钱我们寸步难行,不视金钱为成功就会被世俗所不容。可到头来,我们融入了世俗,却成为世俗里庸庸碌碌的一份子,丢掉了自己的所有,就连生命也荒废了许久。
我们出卖了自己,孤单上路,在理想外打拼,落得满身伤痕。只有每次听到老歌的时候心还会颤抖,还会想起那个自己,那个在《飘向北方》里一身伤痕,被抛弃在岁月里的自己。
但抛开这些客观因素,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一点错么。有多少人从小习惯了家里的“安排”,上什么学校安排、学什么专业安排、在哪工作安排、在哪买房安排、甚至连自己的另一半是谁也要安排。
很多人习惯了这些“安排”,变得毫无主见,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嗷嗷待哺的巨婴一样,整天一无是处,还嚷嚷着“岁月静好”。真想问问这些人:到底是你在活着,还是你的父母替你活着?
他们虽然一无是处,但却有资格说自己“平凡可贵”,因为人家至少不用为生活而烦恼。他们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再说得扎心一点,人家就算天天躺在床上等死,钱也花不完,“平凡”还真是挺贵的。
可我们这些普通人呢?有多少人因为想做无本的生意,而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陷饼?有多少人抱怨没有机遇,但当机遇来到身边时又抓不住?因为贫穷,因为抓不住,自然而然就自卑了、退缩了、也就什么都不去做。很多人想把握机会,但每当要开始时,往往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然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一个人,在他的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不在于他曾经遭受了多少挫折困苦,而在于他虽然终日忙碌,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如行尸走肉般,在迎来送往中匆匆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一切都没有束缚,相信很多人会选择一生漂泊,半世流离的生活;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那么没人会选择避而不见。
夜已深,烧烤摊老板与相熟的食客们一边侃着大山,一边喝着小酒。吴君用竹签戳了戳早已冷掉的烤茄子,想起了那个童年时一起打闹的发小,嘴角自然而然的挂上了一抹微笑。
在吴君的记忆里他从小就特别的乖巧懂事,上学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后来被知名大学录取,还没毕业就进入了世界500强的外企工作。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他经常要到国外出差,几年下来加加减减去了十几个国家。因为当时的女友,还放弃了移民欧洲的机会,可最后俩人也还是没走到一起。
看起来他貌似活成了我们儿时幻想的模样,但无论是与他现实见面还是在手机里,他总是透露着一股忧伤。去了世界那么多个地方,但最后仍是孤家寡人,再壮丽的景色也无心鉴赏。
这之后的半年多里,他仿佛人间蒸发般鸟无音讯,包括吴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某天中午,他给吴君发了条消息:哥们儿辞职了,无论世界怎样精彩我却感觉自己碌碌无为,现人在英国,年底回去找你喝酒。
吴君看后没有过多询问,只是简简单单的回了一句:自己小心点,有事儿打电话。关上手机,他的脸上充满笑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从此刻开始才算真正的活着。
人最怕一生庸庸碌碌,还自我安慰成“平凡可贵”。人家努力奋斗之后,看淡一切而选择的平凡,或天生衣食无忧而岁月静好,这和退而求其次的妥协,真的一样吗?有钱人在功成名就后钓的鱼,与渔翁为了生计而钓的鱼,真的是一样的吗?
这是一个孤独的时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灵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