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得到答案时，白色的珠帘被揭起，一个笑容天真的少女走了进来。
幸好，少女不是白色的。
少女穿的是一件草青的衣裳。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做小青。”她吃吃地笑了起来，道，“你这头不知好歹的猪，我家少爷用马车去接你，你偏偏不领情，特意跑到一间闹鬼的小木屋去，这下好了，你的三魂六魄只剩下了一魂，可是，我却还要帮你这头猪脱衣服。”
小箫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青眼睛眨呀眨，道：“哦，少爷一定是点了这头猪的哑穴。”她随手拿起一卷画轴，往小箫的哑穴上一戳，笑眯眯地道，“现在能说话了吧。”
小箫苦笑，道：“是。”
小青笑道：“是什么？”
小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是一头会说话的猪。”
小青故意问道：“谁是一头会说话的猪。”
小箫道：“我。”
小青又作惊讶状，道：“咦，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小箫一本正经地道：“一只叽叽喳喳，又粗鲁又不可爱的小麻雀的眼睛本来就不是太好。”
小青大眼睛一睁，道：“你说我是麻雀？”
小箫微微一笑。
小青的大眼睛眨呀眨，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小箫问道：“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小青嫣然一笑，道：“这种时候就是一个人中了‘君子散’的时候。”
小箫道：“君子散？”
小青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君子散君子散，散尽五魂散尽六魄，散不尽的英雄血，散不尽的英雄泪。”
小箫道：“君子散这么厉害？”
小青眨眨眼，道：“君子散没有解药。”
小箫微微一笑，道：“这我知道。”
小青讶然，道：“你就是中了君子散的那个人，距离死已经不远了。”
小箫又笑了，笑得那么落寞，道：“但我现在还没有死。”
知道自己中了君子散还笑得出来的人绝对是一个怪人。那一个被少爷请来，大热天还穿着一件白狐皮裘，眼睛像刀锋，面色枯黄的唐老先生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小青盈盈地站起来。
小箫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
小青眼波流转着，道：“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小箫叹了一口气。
小青还想说话，只听见一道声音冷冷地道：“小麻雀就是飞上枝头也当不了凤凰。”
一个披着一件白狐皮裘，却似乎还很冷的男人正用一双刀锋般的眼睛看着她。
小青一转身，头随即垂下，像遇着了猫的老鼠一样，低声道：“你吩咐的我立刻去办。”
小箫望着丁当作响的珠帘，良久，才道：“你就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先生？”
唐老先生并不老，这是江湖对他的一种尊称。因为四川唐门的现任门主是唐大先生，但江湖却认为四川唐门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应该是唐老先生的。
唐老先生冷冷地看着小箫，冷冷地道：“你就是无名的小箫？”
小箫道：“是。”
沉默了一会，唐老先生道：“你葬了毒娘子。”
小箫道：“是。”
唐老先生刀锋般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些古怪的光芒，道：“毒娘子本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死了最好，再也没有人来烦我了。”
沉默了片刻，小箫忽然低声道：“不要难过了。”
唐老先生狠狠地瞪他一眼，厉声道：“谁说我难过了？我只不过是被风沙迷住了眼睛而已。”
屋子几近密封，无风，也无沙。
小箫却道：“原来是这样。”
唐老先生冷冷一笑，道：“你还是替你自己难过吧。君子散的毒一旦进入血液，便会麻痹人的感官神经，逐渐使全身僵硬，血液凝结。死亡的过程并不痛苦，但却非常漫长。”
小箫道：“这个过程有多长时间？”
唐老先生道：“三十二小时。如果你的手指已经麻木，那么就是死期将至的时候。”
小箫道：“我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指在什么时候变得麻木、无知觉？”
唐老先生露出了古怪的笑意，道：“我有办法。”他忽然从白狐皮裘时抽出一把匕首，“叮”的一声插在了小箫的掌心上，道，“你可有感觉？”
小箫微微一笑，道：“没有。”
唐老先生冷冷地瞪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有一个人搬了一只沐浴用的大木桶进来。
又有十二个人提着一个小木桶，将小木桶的液体，或污黑如泥，或异味扑鼻，或墨绿如桨，倒满了大木桶。
又来了六个人，分别手捧着六个形状各异的香炉，绕着大木桶一圈摆好，又把小箫的衣服脱光，扔进了大木桶中。
一股股奇怪的味道浸入小箫的耳、鼻、喉，甚至是毛孔之中。
浸在异味熏天的黏液中的小箫居然还——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