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的几天里,这座破落小院的柴门被络绎不绝推开,进来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破衣烂衫的叫花子,有肥头大耳的员外相公,有头顶蓑帽一身利落的侠客,也有浑身包裹的密不透风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的神秘人。
芍药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颠着二郎腿,手上套着一块木牌绳索晃来晃去。
进来一名少年看清坐在凳子上吊儿郎当抖腿的她,率先从包袱里拿出与她手上等大的木牌,颠颠跑上去把木牌对准她手上的,笑的露出一颗小虎牙,脆生生叫了一声:“令主!”
芍药:“啧。”
看着眼前这个个子如甘蔗一般嗖嗖往上蹿的少年,把手上临渊令令主独有的阳刻木牌啪一声对上他的阴刻木牌,雕刻繁复琐杂的图腾严密契合在一起,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是两块木牌对接在一起。
芍药收回阳刻木牌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小畔子我说了多少次,我们要低调,叫老大!”
姜畔嘿嘿笑两声,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知道了老大。”他向屋门方向望一眼,门窗墙壁不见,入眼只有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候在外面的临渊令中人。
他回头大而亮的眼睛盯着她,悄声问:“老大,咱皇太子殿下呢?”
“皇太子殿下岂可轻易露面让我等臣属随意窥探啊?”
芍药脚心都不用走,就知道这学着诸葛孔明气定神闲的声音是谁发出的,站起身微微眯着眼看一身青色儒衫的年轻男人摇着折扇走上前来,啧啧叹道:“文约书,多日不见我可甚是想念啊!”
文约书笑眯眯走上来,“老大想我什么?”
她微微一笑,手腕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伸向他胸前,反手一转展开的折扇迅速原地收回,他只感觉手心一空,刚才还在胸前摆动的折扇转眼就折回到她手上,当头一棒打在来前精心整理过的发冠上。
她笑嘻嘻收回手,“想揍你!”
文约书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丝毫不顾儒雅形象熊扑上去,咬牙喊道:“何小花你看我今天不捶死你丫的!”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转眼像个撒尿和泥巴的三岁小孩分尿不均一样要扭打摔跤,姜畔捂住脸简直没眼看,后边瘦小精干的老头提起手上形制奇怪的拐杖,抬手对着芍药屁股来了一下,吹胡子瞪眼叫她:“赶紧的给我松手!欺负文化人你好意思吗你!”
芍药屁股莫名其妙挨一下叫苦不迭,不服驳他:“嘿老徽我就纳之其邪闷儿了,你俩怕不是异父异母失散多年的互为十八杆子打得住的远房亲戚家亲二大爷和八外甥的关系不成?怎么每回打架你都向着他,噢,文化人怎么了?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您难道没听说过……唔!”
她这碎嘴子还没突突完,身后一双布满新旧疤痕的大手就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头顶低沉雄厚的声音带上鲜少听见的无奈的笑意,“行了老大,别说话了,徽叔的拐杖又举起来了。”
芍药委屈巴巴撩起衣摆擦了擦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拿下来反向一拧,对着身后眉眼冷清人高马大的男人屈叹:“靳厉你看看,我绝对是古往今来最憋屈最没面子的令主!”
文约书抢过她手里的折扇,啪一下展在胸前,“少说没用的话,按规矩对牌。”
她切一声,举起木牌,一行人击掌一样用各自木牌与她的对接,每一块都严丝合缝,像是一个整体一样。
正当芍药跟个木头桩子一样逐个验明正身时,耳朵一动那边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四周嘈杂窃语声瞬间消失淹灭,上百号人一片沉寂,摆头齐刷刷看正门方向走出来的人。
午后灿烂骄傲的光芒顺着逐渐打开的门缝溜进去,在一身墨蓝色极简衣裳上停留,顺着颀长身体挥洒依附而上,照亮黯淡阴影里走出的俊美端正面孔,一双漆黑的瞳仁变成了温暖的琉璃色,只是眼前睫毛太过浓密修长,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倒映出两片小小的阴翳。
芍药从人群层层叠叠包围里挤进去,站在明庭之下的一个台阶,刚才还一直嬉皮笑脸的她,这会儿一下收敛住神情变的严肃。众人一见他与她站在一起,心中明白,全都自觉向后一步,行动之间如绣花针落地声音轻微到无。
她顾了一眼明庭,他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山雨欲来时的情绪波动。下了台阶站在人前环顾一圈这些熟悉面孔,转过身来掀起衣摆单膝跪下,低头抱拳道:“临渊令第七代令主何将离,携令下各门主,拜见皇太子殿下!我等愿倾尽全力,扶持圣主明君,以安天下社稷!”
身后黑压压一片人跟着她单膝跪在明庭脚下,激扬起台阶下一片烟沙:“愿扶持圣主明君,以安天下社稷!”
明庭脸上镇定,弯腰扶她站起,对她身后人使了个手势,一片人跟着起身。
他抱拳弯腰深深鞠了一躬:“明庭无才无德,承先祖恩泽,蒙临渊诸位庇佑,愿倾尽全力,斩杀奸臣,诛尽贼子,澄清玉宇,太平江山!”
底下人跟着齐刷刷抱拳,声音低而浑厚,“与皇太子殿下共勉!”
将离同样低头看着地面,耳边激荡着热血沸腾的低吼,却感觉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