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看起来邪门,璌璌姐,我给你收起来放别的地方吧?”
貔貅还没开口,就听见身旁季行之率先提议。
唐璌抿唇浅笑,反倒伸手摸了摸牧童像,“我自有分寸。”她这般说着,又同季行之道,“我明日同你一道,再去次奥家村。”
“嗯?大块头不去吗?”季行之颇感意外,唐璌竟选择自己。
“他得保护小雀。”唐璌替貔貅回答。
貔貅却皱眉思量起来,有些不放心,“眼下情况特殊,季公子又不会武功,要不还是我陪您去吧。”
“特殊?什么特殊?怎么特殊?”季行之不明所以,只觉得有种被人看扁了的感觉,他胸膛一挺,“不会武功又怎样,要是有危险,我肯定是拿性命护着璌璌姐周全的。”
“没事,”唐璌出声下了决定,“你留下吧,让金老和我们一起。”
“什么?!”季行之险些破音,有些受了侮辱般感到委屈,“……姐姐,我年轻力壮,竟还不如一个老人家可靠么……”
次日天光,季行之赶车,三人一道去了奥家村。
槭山与村庄相隔仅十几里,但唐璌却是第一次去。等到的时候,农户们已经在田地里忙活半日了。
对于村头来了一辆需要三匹马才能拖动的马车,村民们纷纷好奇侧目。马车太大,田地里的路不太好走,唐璌便让季行之将马车停在村口,三人步行进村。
她这一下车,惹得乡村百姓是瞪大眼移不开目光,个个屏息,都不敢惊呼。
唐璌为了方便行动,穿得是一件八幅的百鸟裙,这裙幅虽比她平日喜爱的十二幅来的要小,却是以百鸟羽毛捻线所织,远看如流烟堕雾,侧看又似青草夹径,等人走近了,这裙子在阳光下又有了蕊粉残虹的模样,可真行至眼前时,又看起来宛若苍苔,总之是浓淡霏拂,惊羡旁人。
唐璌却是嫌弃这裙子褶皱少,走起路来步态不够多姿摇曳,是她众多华服里没那么钟意的一条。
她边走边和村人打招呼,含笑而语,“乡亲们好。”直接跟着季行之往奥福家的方向走。
村人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三人来意,纷纷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接着干活。
他们人还未到案发地点,尸体的恶臭味已经远远传出,往前多走一步都是铺天盖地。三人在奥福家的院门前驻足。
“村人没报官吗?”
唐璌朝皱眉捂着鼻子的季行之问道。
季行之被熏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昨天大块头确实和村人嘱咐过要他们去报官的来着,也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没有报官,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尸臭。
“不报也好。”唐璌倒是不纠结村人的冷漠和他们不报关原因,只说了一句,“进去看看。”便顾自提裙进了院中。
季行之不堪气味,一个迟疑,就见唐璌已经开了屋门。
他被熏得忍不住往后躲着,弓腰背身干呕起来。可吐了没几下,又想起唐璌见这场面恐怕是会太过刺激,怕她惊吓不住,又赶紧憋着气想要进院子往茅屋里冲。
幸得金蟾从后一把提溜住他的衣领。
“季公子不必勉强。”他笑眯眯道,面如暖阳。
“可,咳咳,呕——”季行之一说话立刻犯了恶心,整个人眼里又弓起背来,只得伸手指指里面,意思是唐璌一个人进去,他不放心。
“季老爷和馆主父亲曾是世交,季公子应该知道馆主少时之事。”金蟾温言劝道,“当时馆主也不过十来岁。”
季行之听着微微一怔,可能是心中多了别的在意之事,竟一时缓和过来,既不干呕,也能直起身子来了。
“哦,我有所耳闻。”他木然点头,拿衣袖抹了抹嘴。
屋内唐璌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条兜裆裤。
“行之,你得帮帮我。”她朝季行之招呼,“将里面这些尸块,一件一件搬到院中,拼凑成全尸。”说完又过来,将兜裆裤递给金蟾。
金蟾接过,边上季行之也凑过来瞧,见不过是一条打着许多补丁,裤裆处带着干透发黑血迹普通裤子罢了。
可金蟾见过后,面色却猛地变了,似乎是想到什么似地,抬头望向唐璌。
唐璌并未回应,片刻沉默过后,才道,“先拼尸块吧。”
季行之不明所以,但方才金蟾同他说的话却是落了分量,他再次进屋帮着唐璌抬尸块的时候,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抗拒。
这茅屋进去后除去眼前这一方小小的饭堂,后头还分了四间卧房。房间都不大,将将够放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他戴上唐璌出门前备好的牛皮手套,把最大那间房的床板卸下来,用来搬运尸块。
整个工作持续了近一个上午。
等到所有躯干都被搬来外头开始拼凑的时候,季行之看着满院的触目惊心,愣了愣,突然受了惊吓般坐倒在地。
“璌,璌璌姐?”他面色发白地去喊在他后头出了屋子的唐璌,见对方面不改色,才恍然大悟,她不是搬运出来才发现,而是一早发现了,才要拼凑出来看个究竟。
屋内昏暗又弥漫着腥臭,自然不好辨认,大块头还要顾着他和小雀,而像他这样见不得受不了这种场景的人更是连细看一眼都不会,只想着确认没有活口了,就赶紧离开。
所以昨日前来才没有发现异样。
如今这些尸块一个个呈在阳光之下,他就是傻子也不可能看不出来了。
季行之身子发僵,足如灌铅,定定地看着唐璌在金蟾的配合下,将尸体一具一具拼凑起来。
五颗死状惊恐的头颅,凑出了五具尸体。
可再看边上。
果然有余。
唐璌俯身拼凑一番,即可见多了一条小腿,一条上臂,和半个胸腔。
奥福一家五口之外,还有一具残破的无名尸混杂其中!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晌午,季行之却在细思之后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仿佛自己背后的茅屋里有阴风朝他拂来,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下是忍不住一转头,真真吐了起来。
院内唐璌蹲在尸体周围,仔细对比这些尸块的伤口、切面,不时与金蟾低声私语,像是在同他确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