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正当暮春三月,阳光四溢,春风习习,七都城大街上万人空巷,人与马嘶。林萧栩自幼生于乡间,长于庐山,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只见朱楼画栋,车马粼粼,掎裳连襼,红飞翠舞;茶楼酒馆,鳞次栉比;市列珠玑,尽陈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当真是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芳香四溢,令人不饮自醉。只把他这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看得目迷五色,所见之物,尽是新鲜稀奇玩意。
走进一间小面馆吃了一碗鸡蛋面,便信步到北城大街闲逛,心想若能碰上些趣事,便是再好不过。行到未时,太阳直面照来,耀眼生花,林萧栩到一集市上买了一匹好马,不知不觉间,已然勒马出城了数里。
一路上莺啼燕语,柳绿桃红,春色正盛,林萧栩心情甚是畅快,双腿一夹,纵马疾驰,只觉耳边春风呼呼作响,风光无限好。奔了一阵后,方才尽兴,于是缓缓勒马而行,此时路径渐窄,只见路边右侧一面土地上种有一种奇菜。此菜叶子以黛青色为主,重叠交错,且带有浓浓的黑晕,茎杆呈则墨绿色;个头矮小,却紧贴地面匍匐而生。林萧栩先后在蜀地与庐山生活多年,见过无数野菜,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绿菜,一问江南土人,不由得赞叹不已,原来此种奇菜被称为塌地菘,因塌地生长而得名。虽说春季嫩薹蔬茹皆胜,但品食塌地菘的最佳时节则是入冬后。此菜最奇之处便是天生耐寒,纵使冰天雪地、被厚厚大雪覆盖,拂去积雪后仍是郁郁葱葱,枝叶纷披,精神抖擞,充满生机。据土人言,前朝大诗人范成大甚是钟意此菜,故而特地作诗一首给予赞扬:“把雪挑来塌地菘,味似蜜羹更肥浓。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来供。”林萧栩心道,“如此奇菜,今年入冬后定要买来些尝尝。”
傍晚时分,林萧栩缓步勒马来到背顶山下的周家镇,本想渡长江沿东游玩,但晚间无船渡江,只得在周家镇上找家小客店投宿了。用过晚饭,洗了脚上床行了半个小时坐功后,便即着枕入睡。
次日辰时,林萧栩用过早膳后便踏步出发前往渡口。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小路上一阵喧哗,跟着一行十人肩扛大刀,缓步而来。林萧栩一瞥之间,便留上了神,但见这十人一色的青布短衫裤,身形壮实,样貌彪悍,肤色黑黝黝的甚是粗糙。林萧栩细瞧这十人,不像是什么好人,于是当即闪身躲在路旁的一个树丛后。那十条汉子自顾自的踏步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暗处躲着的林萧栩。只听其中一人道:“前面便是周家镇了,听说还挺富裕,咱们大伙总算可以大干一把了。”另一个年老一些的汉子道:“甚好,真是天助我也。你们大伙只管动手便好,必要时杀之。”言毕,其余几人连连应声大笑了起来。
林萧栩眉头紧蹙,心想:“这帮人看似个个都有武功。以前总听师父说,江湖民间有不少为非作歹之徒,不是杀人放火,就是戕害百姓,简直无恶不作。莫非今日让我遇到了?但若不是,岂不是闹笑话了!不过听方才那群人所言,定是要干什么坏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孤身去探个究竟。
眼见得那群人往周家镇而去,已然离去了数里,林萧栩展开轻功悄步而行,追了过去。但见那十人身形彪悍,足下功夫却是极快。林萧栩定神稍思片刻,那群人便没了踪影。回到镇上后,但见炊烟袅袅,店门大开,人人无恙,鸡鸣犬吠之声照旧,一切如常,更无那群人的丝毫踪影。林萧栩心下大奇,暗想:“莫不是自己搞错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西南角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大叫:“抢劫啊!救命!”一片和谐淳朴之境中,尖锐的叫声显得极为凄惨。过了一会,忽然又听到一个男子声音尖叫起来:“杀人了!救命!救命啊!”镇上的居民面面相觑,皆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西南角又传来一声声“啊”“啊”“啊”的尖叫。一阵阵议论大喊之后,镇民们当即纷纷四散逃去,躲了起来。不过一会,一家家店铺都上了门板。
林萧栩大惊失色,急忙朝西南方向奔去。来到近处,但见十余个妇女跌倒在地,衣衫皆被撕得破烂不堪,其中两个更是裸露了大半身,哭哭啼啼,甚是凄惨。旁边另有两个男子的尸体,显是刚死不久。只见十个大汉站在店中,将那群妇女团团围住。有的猥淫大笑,喝得微醉,有的则又欲伸手向其中一个妇人乳前摸去。林萧栩躲在暗处,凝神瞧去,正是那途中所见之人。
恶贼现已现身,林萧栩目毗欲裂,心想:“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大肆**欺辱良民,今日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们!”当下闪身而出,正欲冲上去杀贼救人。
便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传来几阵急促的马蹄声,林萧栩转身看去,只见两个翩翩少年公子一前一后驰将而来,皆约莫十五六岁。为首之人身穿月牙白宽袖长袍,腰间朱红白玉佩饰,面如敷粉,相貌俊美异常,气势清雅而飘逸:后面之人一身玄色锦袍,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容色俊冷,气度却是逼人。林萧栩愣在原地,不由得望出了神。
只听那白衣公子大声说道:“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无耻之徒!速速把人放了!本公子饶你们不死!”林萧栩心下一惊,但听此人话音嫩婉,又清又脆,竟似女子。
登时那群大汉中一名老者越众而出,手提大刀,斜眼怒喊:“你这黄毛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来管老子的闲事!知道我们是谁么?”
那白衣公子冷冷的道:“哼,找的就是你们!我二人听闻此地近些月来出现了一批残害良民,倒行逆施的恶贼,于是沿途寻来,不曾想如此之快便找到了。”
那大汉打量起马背上的两人,心下甚感诧异,暗想寻常人士一见江湖大盗,远远躲开尚自不及,怎地这两个毛头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管起咱们的好事来?
一眼瞥过,见那公子腰间挂有一上好的羊脂白玉佩,登时贪念大起,喝道:“小子!是你自己不识相,休怪刀剑无眼!”说着,便提起大刀,飞身跃起,朝那白衣公子右肩径直砍去。
那白衣公子秀眉微微一皱,嘴角一斜,对身后那玄衣公子说道:“这些恶贼留给我一人便好!”登时腾空跃起,挺剑向那汉子胸前刺去。
那汉子斜身避开,力倒右臂,呛啷一声,举刀向白衣公子剑上劈去。此时那白衣公子长剑早已圈转,“刷刷刷”几声,向前直击过去,直指那汉子中宫。却见身旁数个人影一闪,其余九人纵身而出,各提大刀,四面将那白衣公子围住。其中一人奸笑道:“今日咱们可得好好收拾收拾这毛头小子!”
林萧栩看在一旁,心下甚是担忧,登时大叫:“你们这群无耻之徒!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真不要脸!”
只听一人道:“我呸!又来一个黄毛小子,咱们先把眼前这个收拾了!”
那白衣公子摆摆手,回眸一笑,对林萧栩柔声道:“无妨。”
说时迟,那时快,那十人蜂拥而上,其中两人各伸双下,分别往那白衣公子右臂、左臂砍去。那白衣公子身形一斜,疾如飘风般的腾空翻起,转而攻向身后一矮胖汉子。那人向后跃开,大刀出手,滑前一步,向他肩头削去。那白衣公子轻提右臂,转身刺向右边一个身形修长之人。那人伸出右手,径来砍他剑身。不想那白衣公子身法甚是轻快,登时刷刷疾刺两剑,剑气白光森然,逼得那群恶贼退开数步。
仅仅几招之间,便把林萧栩看得一脸震惊。数人斗到仅第十八招时,只见那群恶贼已然气喘吁吁,身疲力竭。林萧栩眼见那白衣公子登时舞动长剑,嗤嗤嗤声响不断,以一敌十,顷刻间向四周连刺了十几剑,青光闪闪,耀眼生花,顿时一阵阵剑气如疾风般旋转于周围,那白衣公子登时飘身跃起,跟着飞脚随剑气朝那群人一一踢去,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片刻之间,那十人尽数倒地,直吐鲜血,嘴里连连呻吟却不敢大骂。
那白衣公子转头飘身上马,莞尔一笑,姿态甚是飘逸,喝道:“快滚,滚的越远越好。日后莫要在江湖上作恶,否则下次让我碰到,定取尔等狗命!”
那群恶贼狼狈不堪,见此人武功甚是了得,连连喊是,当即纷纷爬起身来仓皇逃走。
只见那两个少年公子勒马转身,当下纵马绝尘而去,更不回头再望一眼。只留林萧栩一人在原地,呆呆的望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