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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英雄的黎明(下)

紫风记起当年,师傅纯一道长将自己送上武当山之后,小住月余便离去,走之前嘱咐自己:待艺成之后回东隐院,好好参经练曲。师傅云游天下,如有机缘造化,当可会再见。

结果一年以后,就被告知师傅已经驾鹤去了。

如今想来,师傅肯定自知大限将临,早已为紫风安排好了一切,等待机缘而已。

正想着,黄锦已经将赶来的众人拦在了殿外,说皇上已经平复,只是有点儿累,正在睡觉,大家噤声。

然后叫太医院使陈宠和院判薛己随自己进去,这二人可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名医。因正德皇帝染病不治,原来院使吴釴判充军发配,院判卢志及吴英和一帮御医包括正德的贴身名御医吴杰,都被削职为民赶走了。

陈宠是孝宗皇帝刚即位时入选的太医,多年来一直为当时太子的正德皇帝诊病,被提拔为南京太医院院使,后来回到京城太医院任院使。

薛己是在正德九年时,配合吴杰处理正德皇帝被老虎重伤的御医,要不是二人的精湛医术,正德皇帝那时就挂了。被老虎亲近后还能活下来,绝对的福星高照吧!

那次薛己为救皇上,自己彻底累病了,之后也被奖赏到南京太医院任院判,嘉靖登基后调回京师任院判,应该是现在通常所说的第一院判。

明朝太医院的设置及功能已经和后世的医疗服务体系非常接近了,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谷歌或百度,本人就不在这里水文字了。

唯一要强调的是,礼部对太医院有监控权。一是对医官、医士、医生有选用、教习、考核、黜陟之权;其二是对医疗档案、药材保管有稽查之权。

闲话少叙。

二位医官快步来到屏风后,向周围的人拱了拱手,看向榻上的嘉靖皇帝,同时松了口气。因为看到了他脸上的红晕之色,知黄锦没有假言。

薛己急忙趋前为皇上探脉,陈宠急问李太医:“李言闻,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大人明鉴,卑职原本正在暖阁内为沈王世子大人处理伤情,忽听殿内近侍麦福来唤,说陛下忽然昏厥,卑职急忙赶过来诊看。这是我刚刚记载下来的脉象和症候,您请看。”说着,将手中的诊病实录(现在俗称病历)递给陈宠。

陈宠接过来看了一下,问道:“你用了烧山火针法?效果如何?”随手将实录转手给刚切过脉的薛己,自己也过去搭脉。

“效果就是现在这样,根据脉象,应该苏醒过来了,可还是沉睡不醒,请二位大人定夺。”李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

薛己看完病案,点了点头,说道:“处理果断、取穴合理、针法精妙,根据你所录下的脉象沉微、脸色苍白、舌质淡、自汗肢冷,当是气厥虚症。陛下经气一时紊乱,十二经脉气血不能上冲于头、阳气不能通达四末而致。再睡一会儿,就会醒来,我先开一方子,让御药房煎制送来。”

说完之后,他提笔写下一个处方,又交与陈院使检看,二人分别在处方上钤印,遂交与黄锦,黄锦赶忙令麦福即送御药房。

紫风看着这些专业人士一通有条不紊的忙活完了,暗暗点头,野史不能信呀!段钢的记忆中,传说嘉靖皇帝多次团灭太医院的故事,肯定是胡说八道,至少目前这几位可都是名手,尤其那个李言闻,别看他只是一个吏目,但他可是湖北的名医,最要命的是,他的名字太好记了,以至于段钢的记忆中有他的清晰家世。

所以刚才陈宠喊他时,紫风在旁边一惊,这位可是药圣李时珍的老爷子。李时珍是他的二儿子,目前是否出生了段钢可没记住,可惜这里是乾清宫,皇上还在那睡着呢,不然紫风真的要和他攀谈一番,于是紫风忍着好奇对陈宠说道:“陈院使,小道紫风不才有几句话想说。"

陈宠和薛己进来时,虽然注意到有个年轻的道士在旁,但都没有多想什么,如今听他问话,陈宠福至心灵的回道:“这位道长是不是第一时间将陛下安置在此榻上?你的问话是不是和陛下当时病症有关?快请讲。”

紫风心中赞了一下,算你脑子快,还能想到这一层。“望闻问切”是医生诊病时首要做的四步,当病者不能言语表达时,也一定要问其发病时身边最近的人。

紫风于是说道:“李太医闻声赶来时,必须要做的是立刻想办法稳住病情的发展,所以根据当时脉象,取穴人中接续阴阳之气,升阳救逆,甚善。”

先说此话的目的,是要保护好李太医,因为后面的话要有钢刀出鞘了。

"然后李太医听袁大人说最近圣上头痛频发,所以用精湛的针法刺穴时,也选了太阳穴。现在虽救了逆,但显然并未醒神,圣上仍沉睡中,我的看法是气血双厥,先血厥后气厥。”紫风话音刚落,陈宠、薛己和李言闻三人皆陡然惊骇变色,薛己急问道:“何出此断?”

紫风迈步从众人中向外走,绕过了屏风,那三个人赶忙跟了过来,黄锦也在后面悄然而立。“圣上昏厥前与我相向而立,身体倒下时被我扶住,顺势倒我怀中,脉象是芤(kou),待我将圣上置躺于榻上后,脉象是沉数,李太医到时又转为沉微,几位怎么看?”

三人倒抽一口冷气,陈宠疑惑道:“你确信那是芤脉?老夫平生只遇到一例疑似芤脉,几疑此脉象的存在,你又如何断定?”

紫风微嗔一翘嘴角:“此脉象民间总有,尤其灾民、饿殍之处常见,大人自是难得一见。”陈宠闻言一滞,脸现羞颜,而薛己和李言闻俱点头信然。

“你们不要以为小道危言耸听,龙体营卫不和已有些时日,今日朝会致圣上怒气攻心、郁气暗结,回来后也未进多少食膳,且头痛频发,贫道真不知各位每日如何请的平安脉呀。”紫风叹了口气。

其实这真不怨太医院,嘉靖皇帝真的不信任这帮太医,因为宪宗、孝宗、武宗爷孙三个的死让嘉靖有了心理阴影了,所以每日的平安脉被他给停了。可是陈宠这个院使也是有苦说不出啊,不过他脑子还是好使的,从刚才紫风的话里,他敏锐的抓住了两点:

一是,圣上昏倒时和这个道士是面对面站着说话的;(受器重和喜爱)

二是,别看这个道士年轻,言语间医术不浅,且经常为百姓治病。(专业能力强,受信任)

在官场混,就得是人精才行。于是陈宠眨巴眨巴眼,和煦的笑着说道:“那要在太冲、阳陵泉、足三里、内关、中冲、人中下猛针,配血海、合谷、三阴交下辅针如何?”

紫风眼睛一亮,赞道:“陈大人果然医术精妙,小道佩服,不过为培补元气,气海、关元、神阙、百会等穴也应考虑一二,然否?”

陈宠和薛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奇之色,这时只听紫风又说道:“刚才薛大人开的方子可是仲景的成方‘甘草干姜汤’?”

薛己饶有兴趣的看着紫风,沉声道:“不错,道长可有他议?”

紫风笑了一下,说道:“小道不认为有何不妥,只是依照圣上的体质,虽说补气容易补血难,然圣上青春年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平常膳食多加精细调养,必会血脉康健,小道建议加入枳实和五味子,而且枳实的用量至少是甘草的四倍。”

薛己一听“咦”了一声:“好主意,虽然枳实有破气行痰、散积消痞之效,但还有补中益气之功,利五脏、益气轻身,果然好手段,佩服之至。我这就改方子。”

三个太医立刻忙了起来,黄锦从头到尾听过来,终于一颗心放了下来。这时只听紫风道:“黄公公,能否找一支箫来?”

黄锦一愣:“你是说吹的那个管箫?”

“正是。”紫风点了点头。

“稍等。”黄锦虽疑惑,但如今根据紫风的表现,他知道是为救皇上,所以不再多问,快步向大殿门口走去。

这时陈宠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开始准备针灸疗法了,麦福提着食篮赶了回来,薛己一见,忙递上另一张处方,吩咐道:“请公公再辛苦一趟,令他们重煎。”

麦福二话不说,拿过方子回身就走。

黄锦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支竹箫递给紫风,紫风绕过屏风来到嘉靖跟前,伸手又探了一会儿脉,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于是心里踏实的走了出来,这时太医们开始重新为皇上针灸。紫风将箫凑到嘴边,吹出了那首横山菁儿创作的《英雄的黎明》。

箫音一起,仿若大地逐渐苏醒,黑暗的天际一丝光亮慢慢移动,漆黑的夜空中一只大手将天幕撕开,那光越来越盛,忽然山梁如龙蛇飞腾映射在遥远的天边,紧接着是另一座山又一座山,然后是大地河流以及城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地一色、玉宇澄清。

一队队戎装齐整的战士,胯下马掌中刀,威风凛凛的行进在征途中,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盔甲,在朔风中猎猎飘扬的军旗,彰示着战无不胜的威武。

这时,嘉靖皇帝自沉睡中醒来,睁着深邃的瞳仁,一脸的宁肃,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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