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看到的，是娜娜捧着那杯意境变冷的咖啡，一口吞入腹中的动作。她的身体动作很小，很缓慢，但是看上去很坚定。
热的美式喝上去也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咖啡的苦涩感觉，变冷的美式感觉只能更苦，更涩，但是娜娜还是很坚定，坚定的把那一杯咖啡喝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然后，她笑了。
娜娜盯着我笑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自己清不清楚，她的笑看上去满是疲惫，满是苦涩，看上去满满的都是心酸。我只是看着那嘴角从一条直线到出现一条弧度，就再也看不下去，明明是一张漂亮的脸，写满的却不是快乐，甚至不是忧郁，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孤独在眉眼之中，让我看到的，是那一杯刚刚被她喝下的咖啡中的苦涩气息。
爱一个人，是卑微的，但是也绝对不是错的，那么她经历的磨难只能说是因为爱上了一个错的人。可是在这一生中，谁又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遇到让自己动心的人？谁又能够保证，自己不会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也许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折磨，也许可以把一切归咎给自己爱错了人，所以才深受爱情的折磨。可是大概也都明白，这不过是因为遇人不淑，作为自己，作为爱上别人的人，本不应该深受折磨。
可是爱情本就是毒药，因为喜欢上的那个人，给自己的不是希望的爱，所以反而更不愿意放手，更想要去期待自己理想中的那种情绪，能够被那个人给予，于是越来越难以放手，只能一步步走向心灰意冷。
我看着娜娜的表情，以为这就是她和小肆的告别，她轻轻地放下了杯子，然后脸上带着凄然的笑容，看着我，看着桌面，又看向窗外，看上去，她似乎做好了准备，做好了放下一切的准备，但是窗外人潮汹涌，桌面倒映着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面容，我的瞳孔里只有同情眷恋，无论哪一处，都不能够成为她的容身之所，不论是哪一处，都是她从未思索过的去处。于是她看上去就变得更加凄然，像是在秋天的空气中振翅挣扎的一只蝴蝶一样。
小肆不要这只蝴蝶，因为他在盛开的时候，有另外一只蝴蝶陪着他，虽然最后这只蝴蝶还是选择了另外的一束花，可是小肆始终忘不掉那一只曾经停留在他身上的。于是当后来者来到他的面前，想要轻轻落在花瓣上时，小肆轻轻地合上了花苞，低头不语。
这蝴蝶没有了去处，于是只能在小肆身边打转，直到精疲力竭，被消磨了所有的热情，然后安安静静的落在了小肆的身边，落在了这一朵花脚下的泥土上。
也许，蝴蝶是笑着的，所以才显得如此的安详，才让这个凄清的故事，让这个充满遗憾的故事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它落在了小肆的脚边，虽然不能够停留在枝头，不能够占据着他迎风盛开的花苞，但是她所在的地方，还是能够嗅到花的香，能够嗅到心上的气息，所以往后的日子，才不会更加的漫长难捱。
娜娜说的没错，她想要的，确实很少，很微不足道，可是就连这点东西，小肆都没有办法给她，小肆的花苞早就被自己闭合，甚至，他想要那一朵花，直接落下。
我忘记了那天娜娜是怎么离开的，但是我记得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学校，穿过侧门，那里的荒地看上去被一片灰蒙蒙的尘土笼罩，上面所有的草已经发干发涩，变成枯黄的颜色。我本以为，那草叶应该已经干枯，踩上去会发出咔啪咔啪的响声，可是当我踩上去，才发现那草叶中还有汁水，只需轻轻地压迫，就能看到眼泪从中流出，给那枯黄染上颜色。
也许离别，也许失去滋养的人，也是如此，明明看不到他们哭泣，可是只要轻轻的压迫，泪水还是会决堤，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涌出来。于是他们变成泪人，围着他们的人心中苦涩，感受到的是未曾想过的痛苦。
自那天之后，娜娜确实不再围在小肆的身边，没有了上课的一路跟随，没有了吃饭时隔桌相望，也只能偶尔在路上见面，看着娜娜略有憔悴的面容。她会小心地跟我们打个招呼，虽然我会象征性的点点头，但是小肆始终低着头，他从不会去看娜娜，又或者给她一个回礼。
所以每次娜娜离开时，能看到的，是她眼中加重了不止一分的忧伤。
刘少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我本想点头附和，可是小肆却成了取代我这个动作的人。
他说：“是很好，所以我注定要辜负她。”小肆顿了顿，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看他，于是他接着说：“如果我接受了她，那我后半生一定满怀愧疚的度过，我能给她的，也只是一份弥补，不是爱。也许看上去很像，但是始终不一样，我们之间始终都有一条鸿沟，她对我越好，我就越是惶恐不安，那条鸿沟就变得越来越宽，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还不上她的好，害怕在一起只意味着越来越多的辜负，如果我什么都给不了她，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小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理性到了极致，但是他的眼里却满是哀伤，阴沉的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一样。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因为我也这么认为，而作为他来说，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别人爱上他。
但是刘少却没有忍住，本来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小肆走来。他的眉眼中全是怨气，几乎要拧成了一团，他走到小肆的面前，停下，狠狠的扇了小肆一巴掌，我看着小肆的脸歪到了一旁，当他把头转过来时，侧脸已经泛起了红色。
刘少打完小肆，又盯了他一会儿，小肆却只能逃避刘少的目光，于是刘少又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决然的跑到了前面去。
对此，我只能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