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六月初九,是我们琴川道府城大学的校园祭。那天晚上,路聘婷学姐要开幕式上弹奏歌曲,她是曲艺学院的首席大师姐。”
“表演的舞台,在南边的天一阁,背面就是校园的围墙。墙外,是条很宽的云车道。”
“学姐在排练的时候,突然有些不舒服,她就让我去她的住处取药。我匆忙赶回天一阁的时候,马上快要开幕了,我赶紧去二楼的休息室给她送药。”
“我进门的时候,学姐正倚在窗前看曲谱。就在我刚要说话……”
沈沁说着,身子微微颤抖,情不自禁地抱住双臂。她的思绪又回到那恐怖的一刻。
休息室的窗外闪出刺眼的灯光,墙壁轰然倒塌,砖瓦碎片坠落如雨,视野里越来越大的吊灯,还有……娉婷学姐无助的眼神。
墙壁的碎片恰好支出了一块空间,帮助沈沁活了下来,甚至奇迹般的只有少许擦伤,但娉婷学姐却再也没有醒来。
“你是说,一辆装货的大云车撞穿了墙壁,冲进了天一阁?”成默皱了皱眉头,取了杯热茶递给沈沁。这是他从地球上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最爱喝的一种饮料。
少女慢慢喝着暖和的茶水,渐渐平复下来。
“同学们都说不可思议,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意外,就连御者也当场死亡。警察来查过案,说是交通意外。可是……”
“我感觉这不是意外!有人害死了学姐!”沈沁咬着嘴唇。
成默摇摇头:“就凭你的直觉?”
“所以才需要你帮我。成默!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就像当年我们在孤儿院那时……”沈沁满眼期盼地望着成默。
成默一怔:“你刚叫我什么?”
“成默啊,这不是小时候我给你起的名字,那时候你成天不爱说话,像个闷嘴葫芦。成默,沉默嘛!”沈沁莫名其妙道。
不对,成默不是我在地球上的名字吗?怎么……成默感到背心一阵恶寒,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安排着一切。
我应该出去看看这个异界!他下定决心。
“你真的想清楚了?最坏的后果是我替代你回到现实,而你会被困在梦里,也许很快你就会疯掉。路聘婷只是你的学姐,你既然大难不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成默冷冷地说完,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成默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是应该劝主人格放我出去吗?为什么反过来劝主人格放弃想法?该不会我这个人格的前身,是个自己爱上自己的变态吧?他的脸色顿时白一阵黑一阵。
沈沁低着头,慢慢说道:“我知道,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学姐死了,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这对我们公平吗?学姐的父亲,路大师四处奔波,求告无门,这对他公平吗?”
少女抬起头,眼中藏着怒火,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我只想知道真相,哪怕付出一切代价。这样有错吗?”
“我答应了。”
“如果连你都不愿、不愿……你、你答应了?”沈沁喜出望外。自从当年在孤儿院的那件事后,她就相信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成默。
成默突然问道:“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找我?”
沈沁微微一怔:“可是你不在梦里啊!这一个多月,我天天都来,都没有见到你。前几天你终于出现了,但就像丢了魂一样站着发呆,对我不理不睬,直到昨天,你才变得正常。”
成默点点头。
怪不得!这就能说通了。这个人格的前身也许已经在意外中消失了,而自己是这几天才从地球穿越过来。
“你愿意把身体交给我,作为交换,我要替你查清楚路聘婷死亡的真相。那么,你确定不后悔?”成默严肃地问道,心中矛盾交集。一方面,如果沈沁从此再也不能回到外面的身体,只能孤独地关在梦中,对少女极为残忍,另一方面,他隐隐觉得外面的世界远不像沈沁说得那样简单。
或许我出去,是在代替主人格面对危险……他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沈沁狠狠挥舞着小拳头,坚定道:“绝不后悔!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与此同时,位于市中心的琴川道镇守府办公大楼里,来来往往工作人员们正在小心翼翼地避开府君的办公室,门外的警卫们噤若寒蝉地听着室内不时传出的雷霆咆哮,心中暗暗叫苦。
小少爷,您就顺着点府君吧!每次你们父子吵完架,府君的脸能黑上好几天,逮着谁收拾谁!这样的日子隔三差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格老子的,反了天了!”裴府君裴狻猊,是位豹眼环须,身躯高大的中年男子,此刻这位军人出身的琴川道最高长官,正怒气冲冲地拍着办公桌。
对面,他的独生子裴乾虎一脸不服气,撅着脖子道:“工作不分高低贵贱,社会分工不同!父亲凭什么瞧不起警察!”
“狗屁社会分工!不思进取,竟然想去当个小警察!”
“为了正义!”
裴狻猊气极反笑:“小子,读书读傻了吧?”
“没有强大的武力,谁和你讲正义!三十年前,绍和入侵,天塌地崩,旧元华几近灭国!绍和同我们讲过正义吗?”
“八年复国之战,打到赤地千里,尸骨如山!四国群起攻之,谁又同我们讲过正义与否?”
“当年如果不是老……陛下,奋勇而起,提干戚,补天裂,哪里还有我新元华?当年倾天之战,我辈战死沙场者不知几许!新国,是建在血肉上的!”
“如今让你去参军,竟敢不从!你这样,可对得起忠魂先烈,可对得起我新国!”
裴乾虎被父亲说得血气翻腾,但他知道这是老爹的激将法,强抑制住澎湃的心情,说道:“国家有难,我辈男儿自当以身许国!但如今新国建国已经二十年没有战事,我去军队,除了靠背景混军功,又能有什么作为?当警察,为民除害,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
裴狻猊咬牙切齿,心中又恨又悔:早知道,小虎从小就不该丢给涂老头带,好好的胚子怎么就给带歪了!涂老头不是好人哪!
面对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裴乾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裴府君只好换了副面孔,打起苦情牌。
“小虎,爸老了,将来还要靠你继承家业,我们裴家从前朝起就是将门世家,你这样,爸将来下去了,是要被祖宗戳脊梁骨的呀!”
裴乾虎见父亲红着眼圈演戏,哭笑不得。他知道该拿出杀手锏了:“爸,我已经从警校毕业了!”
“什么!你不是在府城大学读书?”裴府君瞠目结舌。
“早就瞒着你换了……还有,我已经被警察总署录取了,今天就去报到。”
裴府君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道:“涂老头,你这个混蛋!我跟你没完!”
过了片刻,裴府君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里,没精打采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去吧。”
裴乾虎兴高采烈地走了。
裴府君对着遍地狼藉,眼神变得凌厉。他身后的书架张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钻了出来。
“怎么样,演这场戏,能瞒过那些人吗?”裴府君悄声道。
黑影悄无声息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躬身道:“大人,一切正常。”
裴狻猊拉开窗帘,望着夕阳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老苦,我们都老啦!”
老苦从黑暗中走出来,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倒八字眉,一脸苦相。他干巴巴道:“大人,您还不老。”
裴府君哈哈大笑道:“老苦啊老苦,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二人相视一笑。
老苦收敛笑容,忧虑道:“大人,让小公子去当警察是否不太妥当?”
“无妨,该让他多点历练了。况且眼下多事之秋,让他远远避开为好。涂老头会照应好他的。”
“大人,接下来?”
“秋风如刀,秋风如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