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树洞内,那只可怜的狍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狐妈也不在意,寻了个空旷的地方把出一趟门索要来的礼物整齐地摆放开来,又取出一铭刻了万千符文的大鼎,催动真火便准备开始熬炼什么东西。看着各种只凭感觉便知是非凡逸品的天材地宝如下饺子一般被投入鼎中,鼎上铭刻的符文都似变成活物依序游动着,莫莫只是闻着逸散开来的万变奇香便觉恍若羽化而登仙,暂时无所事事便满怀期待地瞪着大眼睛在一旁等候了。
“莫莫,取滴精血。”狐妈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莫莫听着还不知所云,便看见自己方才滴血认主时割破的小伤口在愈合后又裂开来,鲜血在其间鼓涌许久方才飞出一滴殷红至极的精血。狐妈隔空取了精血便投入了正冒着氤氲宝气的鼎中,霎时鼎口霞光四射,竟幻化出一只似青金石雕刻栩栩如生的袖珍九尾狐,可这玉石质华的偏偏又洋溢着勃勃生机,狐妈紧接着又摘下一段月华,对袖珍九尾狐施了个术法,袖珍九尾狐似是被燃烧融化,一番变化后化作道道流光没入莫莫的眉心,只留下一团如莲似火的印记。
莫莫在被取了精血之后便瞬间感觉身体被掏空,完全错过了期待的后续,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没再做梦,因为他在睡眠中很清醒,这事乍一听是个矛盾的说法,但在修真界这种现象有个专有名词,叫进入识海。
识海一片澄澈平静,正如新生儿单纯的心思,但在识海上漂浮着一点光,细看正是记录着张伟一生的那个走马灯,走马灯周围有一层不可名状的东西,莫莫观之则知那是死时的执念,也随之明白是这团执念困住了本该逝去的走马灯才让他得以带着记忆转世。走马灯上还静静地悬浮着一枚小巧的瓷铃,正是方才滴血认主过的那个,没入眉心后莫莫本不知何用,也没来得及问,可这时心念微动就见瓷铃晃悠悠朝一方飞去,走马灯猛然跌入了识海,如鲶鱼入水搅起一方浑浊,大脑随之便似是自己生生撕裂了自己,吃痛之下瓷铃脱离控制又自主浮到走马灯上方将其牵引出海。
教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痛楚渐渐褪去,一切又恢复了寂静,这幅天地茫茫只孤独地亮着一点微光的景象令莫莫不由心悸,他下意识就退了出去,脱离识海后清醒的意识便融入了四肢百骸中,于其间他看到不断有紫青双气轮回流入体内,被牵引进灵台的涡流中再泾渭分明地流入四肢百骸。
这便是修行吗?可我好像没主动干啥,难道我是所谓的先天道体,天赋异禀到睡觉都是自然修行?
莫莫也没过多惊喜,当发现自己是血统高贵的九尾狐时他便大致明白自己这辈子大概率又生在终点了,这便是习惯了二代身份的从容。
树洞外飘起了大雪,莫莫自然醒来,在舒适的小窝里伸了个懒腰,倍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再不如初次醒来那般魂不附体、疲惫不堪,像个高烧不退的病人,鼻翼翕动,烤肉的香味勾醒了知觉,莫莫这才真正感觉到了世界的美好。
狐妈似乎对以狍子为食很执着,每次醒来莫莫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只狍子被丢在眼前,而这次狐妈更是自己就烤得有模有样了,闻着香味,不难猜出狐妈是卡着他醒来地时候把肉烤好的。
“我一共睡了多久了?”莫莫问道,这次看到那个走马灯,上面播放的不仅是张伟时期的记忆,甚至连没当几天狐狸的记忆也都一五一十地呈现了,不过奇怪的是其中有大段大段的空白。
狐妈边慢条斯理地将烤好的肉用木棍叉开,边答道:“不长,从出生到你灵智初开睡了九年,然后又睡了三个月,这次也只睡了三个月而已。”
你是猪吗?莫莫不由暗骂自己。
“这是我们九尾狐的天赋?”
如果这世上能有争斗以睡觉定胜负的话,这也确实能算一种天赋了。但显然,这还是个正常的世界,狐妈放下了手上的活,带着歉意的目光停留在莫莫身上,莫莫循着视线回望,看到自己尾巴有三条相较其他要凝实的多,他静静地等待着狐妈的解释。
“抱歉,这不是我们一族的天赋,这是你身体的异常,我和你父亲留在你身上异常。”
莫莫听罢一时间心中竟无悲无喜,就像是在听人陈述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实。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过于豁达,但他确实隐隐有感,虽然他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但醒来时也确实猜测过自己的家庭有什么变故,不然缘何总是不见自己的爹,这个新家庭是狐狸又不是虎。不过他确实有些惊讶自己醒来前竟沉睡了九年之久,还是说自己这就是夺舍呢?他有点无法确定自己在挣扎出海前究竟处于什么状态,还是静候下文吧。
“你既然三尾将成,那必然也明白到自己有在自然修行了吧。妖族修行讲究一个血脉之力,我与你父亲血脉都属非凡,天生便跨过了修行那道坎,更是无需主动便可接引日精月华化灵气蕴于己身,然而这般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在你身上成了致命伤,我与你父亲属相相克,而你偏偏概率极低地生来便具两种属相,又因为年幼无知无法阻止日精月华入体,两道灵气在你体内水火不容,非但一直在破坏你的身体,甚至影响到了你的神智,致使你生来便昏昏沉沉。”
敢情我这是惨遭天妒,要还上辈子的孽债啊?莫莫有点不忿、有点无语还有点释然,想向天翻了个白眼却看到狐妈自责的神情,便了然她想必是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己了,一时间不由忘了要干啥只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安慰她。
“初时我也对此束手无策,只想得到每夜强引月华修复你的身体与强行压制你吸收的日精,如此反复九年,终是从一人类修士那得到了解法,集天材地宝炼化为螺旋,借外力如人类那般在你体内演化阴阳两仪。现在看来,效果尚可。”说到这,狐妈的表情终于舒缓下来,眉间似春风引蝶露出翩翩笑意。
狐妈将这一切如此这般举重若轻娓娓道来,莫莫听到最后心里却起了千重巨浪,难言的感动充塞心尖,干咳几声清清嗓子,他抬起爪子按着眉间的印记也故作轻松问道:“娘,那那业火叔叔不会就是我爹吧?”
狐妈闻言怔了怔,反手一爪子敲在了莫莫脑壳上,“小屁孩儿,好好吃饭,瞎猜什么呢,你那死鬼老爹啊,都上天上去了。”她这般似嗔似怨地念叨着,却只见笑意更浓温柔更甚。
莫莫脑袋都被扒拉到了烤肉上,他忽然出此童言也是想扯开话题聊些轻松点的,可还在组织语言便心血来潮想到上次外出串门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业火狼王,毕竟属相为火,对自家态度也好得有些过分,这难免多想,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天真居然就这么傻傻地问了出来,现在自知失言便一心埋在吃肉上了。
难得清醒,吃得渐饱,莫莫不由得开始考虑自己吃饱后该干嘛了,当条懒狗继续睡觉肯定是不合适的,该不会真如无聊时偶尔看过的修真小说写的那般雏鹰长大后必须脱离父母的羽翼自在飞翔吧?不会吧,不会吧。
莫莫盘算着小心思,情不自禁地瞅了眼狐妈,狐妈仍在慢条斯理极尽优雅地小口吃肉,看她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莫莫心里话忍不住溜出来了:“这不会真是最后的晚餐吧?”
“说啥呢,什么最后的晚餐?”狐妈吐了根骨头,骨头却没掉在地上倒像是钻进地里消失了。
“没啥,我就在想吃完饭该干吗。”莫莫不得不为自己总是不自觉就天真过头口无遮拦擦屁股。
“你睡了这么多年,事可积压了不少,够你累的了,先填饱肚子再说。”狐妈又推给他一堆肉。
莫莫已经半饱,狐妈还正吃得开心,他便挑了个水果边吃边等,脑子恢复清明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有许多信息需要了解,可他偏偏忍不住问:“我爹是个怎么样的狐狸啊?”
“你爹不是狐狸。”
“啊?不是狐狸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都修仙了还讲什么生殖隔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