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然弹奏的是一曲阳春白雪,琴音轻快,清新自然,一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场景生动的浮现在众人眼前。二房的小姐周元华支了画案与梁安然同台,一个抚琴一个作画,将女子的温婉美丽展露无虞。戏台的斜后方,是默默题字的墨莲,纤腰盈盈莲步轻轻,在如此名言的两个小姐中间,竟也没落了下乘。
默笙听着琴音心下赞叹,这个梁大小姐如此猖狂也非空穴来风,阳春白雪节奏明快,对操琴人的指法极为考究,若一个不察,会让让听出仓促之感。可这曲子在梁安然指下,每个音符似落玉盘的明珠,叮咚清脆,悦耳于心。也难怪元楧会在琴艺上败下阵来,梁安然的琴,恐怕整个大周朝都难逢敌手。
“你选择筝是对的。”默笙低声同元楧耳语。
元楧撇了撇嘴没有应声。
一曲终了,男宾席传来喝彩。台上的梁安然羞红了脸,起身行礼,抬眼望向男宾席,一双水目如倾如诉。
“我哥哥又要吃不下饭了。”元楧突然凑过来道。
默笙挑眉。
元楧道:“你可知我为何烦她,就因她自小就拿这样恶心的眼神瞧着哥哥,哥哥明明不喜欢,还要强忍着。可我不能由着她欺负我哥哥,我就故意找她晦气。”
默笙点点头,若说身份,一个长公主嫡女,一个皇室宗亲,倒也算般配,况且这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元楧和世子的喜好实在做不得数,可她也不忍心扫元楧的兴,笑了笑没有戳穿。
期间墨莲的题字也毕了,同样得到了满堂彩。
默笙是知道墨莲的字的,如此场合,定然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便也没有凑上前去瞧。
倒是周元华的初雪春桃图,默笙仔细的看了又看。这个周大小姐没有如一般闺阁女子一样,作画多是临摹,她将皑皑白雪与初生的桃花画在同一画卷上,清冷之中透着勃勃生机,让人心中一动。
三人此时已经回席就坐,梁安然道:“好了周元楧,苏大小姐。到你们了。”嘴角含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元楧有些紧张,嘴角也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拉住默笙小声的说:”我只会谈《渔舟唱晚》可这个曲子,实在是不适合跳舞,咱们也没有一起合练过,能行吗?”
默笙粲然一笑,回握住元楧的手,安慰道:“没事,跳不好我就打短拳来找回些颜面。反正我是将军府的小姐,拳脚好就不算丢了家里的脸面。”
元楧被逗笑了,也不再那么紧张。默笙四下看了看,抽出垂在扶拦上的一条红绸,拉过元楧一起向戏台走去。
元楧坐在筝前,两人用眼神为彼此鼓励。
第一声筝音滑破晴空,如第一滴朝露坠入湖心。
默笙红衣如血,赫然立于戏台中央,随着悠扬的曲调轻移莲步,长长红绸曳地,犹如天上银河划过心间,突然筝声一转,曲调变得轻快,默笙手中的红绸似被平添了生命,犹如出海蛟龙直冲青天。
默笙脚步轻移,裙摆飞扬,纵身跃起在空中旋转,飘扬的红绸与裙摆组合成一朵绽放在空中的曼陀罗,摄人心魄的夺目耀眼。红绸在默笙手中成了自由的红云,如烟如雾似近似远,缤纷的萦绕在她的周身,束在发尾的簪环倏地脱落,如瀑的黑发披散开来,和着默笙白皙如玉的皮肤,有一种惨烈的凄美。台下的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连觥筹交错的碰撞声都不复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者那团火红的身影,随着她上下翻飞,没有人敢眨眼,似乎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将那团红色身影惊得飘回九天。
一声脆笛突兀的插了进来,如痴如醉的众人们被霎时间扯回现实,循声望去,竟然是三王爷取了随身的佩笛和曲。
默笙听到琴音脚步有瞬间卡顿,待看到吹笛之人时,眼神骤然变冷,周身红绸收回手中,缠绕成鞭。
台下众人自然注意到了台上的变化,无人再有心思去看三王爷,重新将精力投入台上。
与刚刚的凄美夺目不同,化鞭的红绸另台上女子煞气逼人,红绸劈裂空气啪啪作响,声声直击众人心灵,随着默笙的每一下重击,心情就沉重一分。
一曲终了,默笙也舞毕而立,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在看到周天野为她和曲的一瞬间,内心的怒气和委屈直达头顶,她也无法控制的将心中怒火都抽了出来。
默笙察觉到一双探究的眼睛,她望过去,眼光与那双眼相撞的一瞬间,整个人似跌入了一汪平静的湖水,周身戾气尽散,心中是久违了的平静,默笙眼眶一红几乎掉下泪来,她望着周天澈,心情复杂,自从重生,她步步警惕小心,从不敢放松一瞬,可在刚刚与他眼神交汇的瞬间,突然就软弱下来,似乎在这样的眼光中,她可以肆意的沉溺,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刚刚的舞蹈另周天澈动容,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技艺高超的绝妙舞师,可从没有一个人,让他的心像不受控制似的上下起伏。之前在花厅初次见她,只觉得美则美矣却害羞胆小,如今看来,倒是他识人不清了。只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为何有如此滔天的恨意?
墨莲手中的帕子拧的紧紧的,原本她寻机告诉梁安然默笙不善女红,就是为了让她出丑,哪知她不但善舞,还跳的这样好。可墨莲只允许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一瞬,便忙四下打量众人的神情,她注意到默笙与周天澈的眼神交汇,注意到梁安然妒恨的眼神,注意到三王爷对默笙的欣赏…
“啪啪啪”还是云大奶奶第一个回过神来,寂静的宴席突然被人点醒般瞬间炸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默笙也回过神来,携着元楧返回席间。
“我哥哥再看你。”元楧趁机偷偷与默笙咬耳朵。
默笙道:“台下的人,各个都在看我们。”
元楧撇了撇嘴:“我哥哥跟他们不一样,他从来不看女子。”
默笙摇了摇头,也不与元楧争辩,在妹妹严重哥哥自然是好的,就跟她看慕英觉得他永远长不大一样,在元楧的眼中,周天澈又何曾长大过?可不在元楧面前的时候,周天澈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从来不看女子呢。以周天澈的年纪,即使未娶妻,通房想必也一大把了。
默笙不由得又想到周天澈幽深清澈的双眸,心里突的一跳。默笙苦笑着拍了拍胸口,白比这些姑娘都多活一世,看见俊俏的郎君居然还会春心萌动。
默笙携着元楧向庄王妃和长公主行礼。
庄王妃的眼神中透着惊喜,上下不住的打量着默笙,连平身都忘了说。
云大奶奶见状笑着打趣:“弟妹,你这是看儿媳妇呢?要看也让人家孩子起来再看啊。”
庄王妃脸色一红,忙让默笙起身。
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微变,道:“云大奶奶这话说的可不对,什么儿媳妇不儿媳妇的,这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平白坏了人家的名声。”
梁安然一个演刀扫到墨莲身上,怨怪她让默笙出了这样大一个风头。
云大奶奶瞥了一旁气的脸色青黑的梁安然一眼,没有搭腔。
待默笙回到座位,墨莲凑过来,音量却没有降低:“姐姐,三王爷的笛声真是为姐姐的舞蹈增色不少,妹妹看着真真是郎才女貌呢。”
梁安然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和缓,墨莲看了一眼梁安然,笑的讨好。
“什么郎才女貌,你眼神儿不好就管好自己的舌头,未出阁的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叫郎才女貌?”一向寡言少语的周元华突然插进来骂道。
墨莲脸色一白,她只顾着讨好梁大小姐,却没有注意到周大小姐竟然对三王爷情根深种。墨莲讪讪的坐了回去。
男宾与女宾之间只有一扇竹屏并不隔音,刚才周元华的反驳声又有些尖利突兀,默笙感觉到竹屏后有一双眼睛钉在她的背后,让她浑身不舒服,直觉这目光是三王爷周天野的,她就更加难受,借口下去整理发髻离了席。
默笙脚步走的飞快,流芳费力的追着。低声提醒小心不要摔倒。
突然一个月白色衣袍拦住了她的去路,默笙抬头,正是周天野。
默笙心中叹气,忍者怒意,退后三步行礼:“三王爷安。”
声音清冷生硬透着疏离。
周天野从小厮手中拿过默笙掉落在台上的簪箍,默笙拧眉,示意流芳接过。俯身谢过就要走。
周天野并未退开反而上前一步道:“苏大小姐舞姿实在让人难忘。”
默笙并不想再与他在原地纠葛,上一世,他们就是这样惹出了闲话,才只得定亲的。于是默笙仰起头道:“三王爷做什么拦我去路,这发簪王爷不捡,自然会有丫鬟送还与我,还望王爷谨记男女大防,否则,莫怪小女不客气。”默笙闪身躲过周天野的阻拦,顺便两下将前面挡路的小厮摔倒在地。
周天野似乎没料到默笙竟然敢硬闯,还打伤了拦路的小厮。嘴角飘起一丝轻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