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州,怀北,剑石山。
剑石山比邻东海,因其从海上看去如同一把插在岸边的剑而得名。此世曾有燕国宰相江缓在此留下了一首诗。如果让穿越众听到,立刻能破口大骂其是剽窃狗的一首诗。
不过在此世,这座山也确实因这一首诗而名声大噪,四百年来,到此处朝圣的书生络绎不绝,山脚下倒是慢慢形成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名叫剑石镇。
小镇是以一个客栈为中心形成的,四百年的时间,此处因诸多文人学子的到来,形成了一种十分雅致的风格。
春有桃花,夏有竹海,秋有木槿,冬有雪青,四季景致各异,却都同样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气质。
说来讽刺,随着世间武道昌盛,这里吸引了愈来愈多不得志的文人避世于此,他们口中诵念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却在慢慢的将天下拱手让人,自己反倒心安理得的在此处形成了一个人间。
剑石镇中,沧海客栈。
时过未时,客栈来了一男一女,两人皆是头戴斗笠,布衣麻衫,看起来不像是来朝圣的文人,倒像是逃荒的难民。只是两人的衣物都很干净,客栈的店小二才没一上来就将他二人赶出去。
“两位客官是歇脚还是住店呐?”
“住店。”
店小二远远的看到二人进门,就一边打招呼一边走了过来,绕开还坐在客栈一楼吃着东西聊着天的客人,说话间已经行到了二人面前。
“客官里面请~”小二请完二人,扭头对客栈一楼柜台处喊道,“老侯,有客人住店!”说着话,将二人引到角落的一处空桌子处道:“二位稍歇,马上给您安排客房!”说完便向柜台方向走去。
时值夏末,午后的赶路自然让二人满头大汗。两人坐下休息后,那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了白净又文气十足的脸,他自己此时汗如雨下,却立刻从背上摘下行囊,从中取出一块手帕,为旁边的女子擦汗。
两人坐在角落,那女子面朝着墙,确定别人看不到她的脸后也摘下了斗笠。
如若客栈中有男人正面看到她摘下斗笠这一幕,定然会情不自禁的沉溺在那美貌之中,感叹仙子临凡,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那美丽的女子看着眼前满头大汗却小心为自己擦汗的男子,满目歉意的轻声说道:“印郎,是我连累你了。”
被称作印郎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只听他说道:“是我连累了你才对,若不是我身体弱,脚程慢,紫儿你一路上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有印郎在,不苦!”
看着眼前男子幸福的笑容,紫儿伸手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两人正体味着这片刻的柔情蜜意时,两个书生打扮的人走进客栈,边走还边议论道。
“你说延州闵家的闵四爷怎么会来这个剑石镇的?他们闵家一家子武夫,也来这儿附庸风雅?”
“那谁知道,更奇怪的是,闵家的老大的千金不是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嘛,而且嫁的还是青州濯剑阁的少阁主林安筠,他这个当叔叔的不在家好好筹备婚礼,干嘛大老远跑这儿来煞风景?”
“说起来,我当年在延州刺史府闲游时,曾见过那个闵家的闵烟紫,端是个美人坯子,现在都到出嫁的时节了,年岁催人老呦。”
“当年被延州刺史征辟入府,在汪兄口中只当是闲游,汪兄当真是才高志远,愚弟佩服!”
“哪里哪里,李贤弟过奖啦,过奖啦!”
两人互相吹捧着走进客栈,坐到一旁也未曾停歇,却不见两个布衣麻衫,头戴斗笠之人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向客栈外走去。
没过一会儿,那两人又匆忙回来,只是没走到门口,就被几个黑衣佩刀武人制住,挣脱不得。
与此同时,一个轻蔑的声音传到客栈中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刺史府中一小吏。汪迁元,当年你跪在我们闵府门口讨饶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如今躲在玉书麒麟的荫蔽下,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
那声音随着被一众黑衣武人离去越来越远,只留下客栈中面色尴尬,默然不言的汪迁元和一旁的李姓友人。
剑石山山脊。
剑石山得名于其形,而这处山脊更是有剑石山最险要之处。
山脊旁是一处绝壁,而下面便是汹涌海浪。
此时,一众黑衣武士散在山脊各处,清出了一片没有外人的空间。
那处空间便是那最险要之处,此时那被称作紫儿的女子和她的印郎相对而立。印郎被两个黑衣武士押住,紫儿则被一个中年男子死死的钳在手中。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余印,当年,你父母早逝,我们闵家念及乡里之情,自幼收养你,这么些年,可曾有半点亏欠?”
“未曾。”印郎神色疲惫,嘴唇紧抿,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些年,我们闵家供你衣食,资你读书,可曾有半点不周?”
“未曾。”
“话已问尽,你上路吧。”
那女子闻言,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全然不在乎自己也身在险境,只听她嘶吼着:“四叔不要啊!四叔!”
余印身后的黑衣武士见状,停下了动作。
她的挣扎在闵家老四手里却是全然无用。他只是淡漠的说道:“烟紫,你该听家里话,不该这样的。”
“四叔,我爹爹从来也没答应过那桩婚事!我和印郎是真心想要共度余生,请四叔成全!”
“大哥确实未曾答应过婚事,可他也从来未曾反对过。动手!”
闵烟紫闻言,疯狂的挣扎起来,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余印被几名黑衣人推到悬崖边,扭过头看着原本明丽出尘的闵烟紫,如今却是满面泪痕,狼狈不堪,开口道:“让我最后说两句话行么?”
见闵家老四点头,两名黑衣人停了下来。
“余印自知今日必死,我有怨无悔。只是还请四爷看在大老爷的份上,一路上善待烟紫。”说着,他在闵烟紫绝望的目光中,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
“不要!余印!不要!四叔!求求你!”
“紫儿莫哭,余印此生多舛,罕有幸事。唯独遇你,才知邀天之幸,不过如此。印此生无他愿,唯愿紫儿余下一生,长乐安康。”
余印说完,转头向闵老四看去,笑着说道:“四爷刚才所言,无论是收养,还是资助,都是闵大老爷一人所为,与你闵家无关。”说着话,便要跳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