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又一个百年过去了,这次的大测试是两方对战,领队分别是叔氐和奎参,对他们两人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以前只是听老师分析过神魔大战和前几次水、鸟、兽三族混战,如今亲自指挥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为了确保安全,老师们在每个人身上都施了法,一旦被一定程度的法术或武器击中,衣服就会变色,此人会被视为死亡必须离场。对战的结果是叔氐险胜,奎参回去以后找离危将军讨教,离危说奎参败在心急冒进上,还没探清敌情就出兵是大忌。
接下来的百年依然平静,奎参很希望这次的测试还是对战,他想雪耻,可惜这次的测试却是闯阵,老师们造出一个空间,大家依次进去,找到其中的机关或者完成某种任务就能出来,如果长时间没有出来老师们会直接将人拽出来,那么这次测试就没有通过。
五月似乎很讨厌这个测试,她一直拒绝进入空间,躲在树上不肯下来,老师们也捉不住她,僵持了很久。五月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但是像五月这样拒绝得如此彻底地倒还是第一次,最后没办法只有随五月去了,就当她测试没通过好了。
这个百年一直跟在叔氐身边打理事务的了奇终于离开了学院,这也让叔氐松了一口气,了奇是龙王的忠实眼线,有了奇在身边,叔氐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仔细考虑,以免传到龙王耳里招来责备。叔氐早就串通好了赫禺,了奇走后,赫禺身边的一个侍卫暂时来掌管叔氐在昆吾学院的事务,之后再慢慢地调配人员,让叔氐少受点龙王的监视。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效忠于龙后的女官在下一个百年也要离开了,龙王对待叔氐苛刻而严厉,而龙后却和龙王截然相反,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叔氐身上,容不得叔氐有半分差池,但凡跟叔氐多说了几句话的人,龙后都在背后把人家查得清清楚楚。
以前五月隔壁住的那位以月,就因为跟叔氐同一组找“灵珠”,熟悉之后跟叔氐多有往来就被龙后盯上了,龙后调查后听说她命里带煞,立即给她指了一门亲,断了她的念头。也因此龙后特别不喜欢五月,虽然五月是紫微山人的弟子,但她来历不明,一副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丫头样子,在龙后眼里根本上不得台面,而且紫微山人说起五月的身世也是含含糊糊,从来没给过准话。
龙王和龙后对叔氐的关心虽然侧重点不同,但同样的是他们对叔氐的控制欲。叔氐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是龙王和龙后唯一的希望,他的二姐和大哥早逝,壁水又嫁到了合虚山,大姐姝纤虽然还留在父母身边,但她的夫婿是赫禺,老凤王将赫禺的儿子接在身边养育,明里说是儿子不在身边所以把孙子留在身边作个念想,其实就是告诉龙王,想把赫禺留在青龙宫是不可能的,因此赫禺和姝纤迟早要回凤族那边生活。
正因为如此,叔氐一直以来也都遵从父母的命令从不违逆他们,努力做到最好,但是他觉得很累,有时候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看着跟他处境差不多的奎参跟大家相处愉快,他偷偷地有点羡慕,趁着龙王和龙后的心腹离开昆吾学院,叔氐毫不迟疑地将自己信任的人安排到身边,他也想活得轻松一点,自在一点。
这个百年过后,五月他们在昆吾学院学习的时间就过半了,五百年的测试是仅次于千年大测的测试,形式跟千年大测一样,算是一个小结。测试那天五月的心情特别好,一路玩到前十名才卖了个破绽败下阵来。最终对决在奎参和叔氐之间进行,奎参在上次带兵作战的对决中输了,这次卯足了劲要赢,也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学艺不到家,他在放大招时身体里突然窜出另一股真气,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法术,幸亏他身手不错躲过了叔氐的招式,奎参及时调整状态最后赢了叔氐。
在休息的这一年时间里,奎参和叔氐还见过一次面,当然这次见面并不太愉快,在云梦大泽地带有一名妖族士兵突然袭击了水族的驻地并且事后逃跑了。云梦大泽水纹错综复杂,生物种类繁多,为了保证各族自身利益,三族都在云梦大泽有驻军,平常维护一下治安解决一下纠纷,如果三族开战这里一定是最早的战场。
话说士兵偷袭这种事可大可小,正好奎参和叔氐都在历练中,家中长辈就把他们派来处理这件事。事情很简单,怎么看都是奎参理亏,但奎参当然不能就这么承认,自然要理论一番,正好叔氐又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于是这场论战就持续了几天,直到有一天妖族的驻地也受到了攻击,种种迹象表明袭击他们的人就是那个逃跑的士兵。
奎参和叔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合力追踪逃跑者,当他们找到那个士兵时他已经神志不清,那个样子跟当年在擂台上与白露比武的人很像,当年执律长老说那个学生练功走火入魔,后来忍受不了痛苦便自尽了。
这件事还须从长计议,奎参和叔氐各自回去复命,奎参在押送发疯的士兵回白虎宫的路上不小心被士兵逃脱了,士兵跑进一个森林,由于他在森林里发疯,残害了森林里的许多动植物,结果被森林里的妖怪打死了。
遇到这种森林里的大妖怪,作为妖王的奎参也是没有办法的,虽说水、鸟、兽三族都建立了自己的王城有自己的军队和律法,但这世上仍然有数量众多的散妖,他们占据森林、高山、江河或者湖泊,或占地为王或三五结队,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三族和这些散妖也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现在是发疯的士兵跑进森林里闹事,森林里的妖兽打死他也无可厚非,奎参无话可说,只得站在森林外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回去了。
在去学院的路上奎参和棠羽碰到了耑朱,三人同行,奎参问耑朱道:
“怎么就你一个啊,五月呢?”
“几天前磬茅姑娘来我家送信,说五月在帮紫微山人看药炉子,可能会晚来几天,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棠羽奇道:
“让五月看药炉子?真的没问题吗?”
耑朱白了棠羽一眼道:
“五月比你想的要有耐心多了,她能守着一朵花蕾几个时辰就为看到它花开的样子。”
三人边说边走来到学院,耑朱回宿舍收拾,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敲门,耑朱开门看见一个长得很周正的年轻男子,他问道:
“我来找五月,她在吗?”
“她有点事耽误了,可能要过几天才来,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是斗六,以前在合虚山上住过一段时间,现在是叔氐殿下的侍卫,我这有两双鞋是姝纤公主送给五月的。”
“你给我吧,我交给她。”
“谢谢你,你让她有空来找我玩。”
“好。”
斗六走了,耑朱进屋把两双新鞋放在五月的床上,旁边还有细玉拜托棠羽送来的一件斗篷。过了大概半个月,五月回来了,她看见新鞋和新斗篷开心得不得了,趁着天气乍暖还寒,她有空就穿着斗篷到处走,还经常去找斗六玩,耑朱总喜欢跟着五月一起去,因为可以看见叔氐。
最近奎参一直在琢磨学院南边一栋被禁止进入的小楼,这座楼没有名字,因为有三层所以大家都叫它三层楼,但这栋楼的另一个名字传得更远,人们叫它许愿阁楼,只要有人在三层楼的阁楼上诚心许愿,他的愿望就会实现。反正世人传得神乎其神,但三层楼却是昆吾学院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要想进去当真是不容易的。
奎参一直都想进去看看,不过他不敢贸然行动,上次五百年大测时他赢了,后来又跟离危切磋了几次,他感觉以自己的武功应该可以试一试,奎参拿起一直戴在身上的一块泛着暗红色光泽的玉石把玩起来,他不想再等了,有些事如果不弄清楚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去还是太冒险了,但只要加上五月便有了十足的胜算,问题是奎参并不能确定五月会跟他一起去。五月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三不求天下第一,简直可以说是无欲无求,唯一的追求不过吃喝二字,但就算是这点追求她似乎也不怎么挑剔,山珍海味她是很喜欢,但白面咸菜她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她贪杯美酒佳酿但河水清泉她也不嫌弃。
奎参靠着椅背双脚搁在桌子上有点犯愁,其实讲功利不行还可以讲交情,但妖王本身就不是讲交情的身份,别人见了他都是三分敬三分畏,三分礼三分让,剩下的不过是些虚情假意,他还算好的,好歹有两、三个一起长大的交心的朋友。
五月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她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没什么心眼有什么说什么不怕得罪人,跟她相处就跟和死猪妖相处一样,很放松很自在可以放心大胆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要说交情似乎也没那么深,至少没有深到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五月跟他一起去闯禁地。
奎参仰着头闭上眼睛,心里思索着对策,过了一会儿棠羽推门进来了,他将手里的一碟炒米豆放在桌上道:
“我从厨房弄来了一点炒米豆,刚出锅的,又脆又香,尝尝。”
奎参闭着眼睛没理他,棠羽靠在桌子上往嘴里扔了颗米豆,然后拍了一下奎参的手臂问道:
“想什么呢?”
奎参睁开眼看着他道:
“我想去三层楼。”
棠羽又扔了颗米豆在嘴里,回道:
“你说过了,我也反对过了。”
奎参盯着棠羽不说话,棠羽看了一眼奎参,指着他激动地道:
“你该不会背着我已经去过了吧?”
奎参拍开棠羽的手,说:
“去探了两次,我一个人怕是有风险,得找人帮忙。”
“找谁啊?”
“五月,只有五月。”
“五月?她会去吗?”
奎参皱眉道:
“所以我才发愁啊,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不帮你,我反对你去。”
奎参坚定且严肃地说:
“我非去不可,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棠羽瞪了奎参一会儿道:
“想说服五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地去拜托她。”
“这办法行吗?我跟她还没有过命的交情。”
棠羽想了想道:
“我觉得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她会去的,而且我觉得……她非常不希望你有事。”
“是吗?”
“感觉吧……我去帮你说,省得你说不出口。”
奎参拍了一下棠羽的肩膀道:
“谢谢你。”
“我们俩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能阻止你去,至少要保证你能活着回来。”
奎参笑了笑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伸手去抓米豆,棠羽挡开他的手端起碟子道:
“我拿的不多,你别吃了,这些都留给五月吧。”
棠羽边说边走,末了又扔了颗米豆在嘴里,出门消失了,奎参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对着门口翻了个白眼,不爽地道:
“死猪妖!”
棠羽去找五月说了奎参的事,果然不出所料,五月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两人约在伏羲大神祭祀的那天晚上去三层楼,那天大部分人都会去逛庙会,行动起来不会太惹人注意。这个想法固然有其明智的一面,但考虑不周的一面是他们忽略了周围的人对他们的关心。
对五月今年不去逛庙会这件事耑朱可是异常留心,她不希望五月做出违反规定的事而受罚,更不希望五月遇到危险,虽说当初比游告诉她五月会照顾她,可是后来事情却反了过来,耑朱发现五月并没有那么靠得住,反而是她常常提醒五月,就因为这样,道从还笑话她年纪轻轻却是个婆婆嘴。
耑朱假装出门逛庙会,实际却躲了起来,等五月出门她就悄悄地跟在身后,可是跟着跟着她就跟丢了,耑朱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就跑走了,五月从树上跳下来轻声道:
“南箕师兄说得没错,你是个大小姐,被保护的那么好,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见识到世界的残酷。跟踪这种事你根本就做不来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五月说完继续向前走,来到三层楼前,奎参和棠羽已经等在那里了,奎参道:
“怎么迟了,被人发现了吗?”
“耑朱跟来了,我甩掉她才来的。”
“她可真烦,整天叨叨叨的,不是规矩不准就是爷爷不许,听她讲话我就头疼。”
“是有一点扫兴,不过她又没有恶意,不用太在意。”
奎参点点头,道:
“不管她了,我们进去吧。”
棠羽道:
“你们行动迅速一点,我在外面等你们,要是你们到子时还没出来,我就去叫人来。”
奎参赞同道:
“就这么定了。”
五月和奎参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过来,他们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听对方说:
“太好了,是你们,快、快帮帮我,我好像惹到了传说中的夔牛大王了。”
来人正是道从,他背上背了个竹篓,应该又是偷偷跑到阳山上去采药了,他跑到五月身后躲着道:
“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奎参翻了个白眼道:
“你有点常识没有?外面的妖灵再厉害也不会轻易闯进学院的好不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你又干什么了?”
“我还能干什么呀?上次我看到一株神仙草,想着今天可能快开花了,所以连庙会都没去就上山采药,谁知道那株神仙草夔牛大王也想要,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把神仙草采回来的啊。”
道从说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轻轻地抚摸着,奎参道:
“怕是你专门挑今天学院人少才偷跑去的吧?”
道从斜眼看奎参,他把神仙草小心装好然后指着奎参道:
“怕是你们也看今天人少所以要干什么坏事吧?”
奎参“哼”了一声,道从看看周围环境,坏笑道:
“我知道了,你们要去许愿阁楼。我也要去,算我一个!”
“谁要带你去啊?赶紧滚!”
五月问道:
“道从你也想去吗?你也有困惑要问里面的神仙?”
“没有啊,求神不如求己,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在我还不能四处走动的时候就听说了昆吾学院的许愿阁楼,里面住着神仙,可以实现人的愿望,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了,可惜一个人没有胆儿,现在正好,一起吧一起吧。”
道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蓍草,又抬头看了看星象,道:
“让我来卜上一卦。”
奎参讽道:
“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些?”
道从不理,卜完一卦带着些严肃地说:
“三人去,一去不返;五人行,有惊无险。”
奎参不耐烦地踢了道从一脚道:
“什么三人行、五人行?只有我跟五月进去,你别进去扯后腿。”
道从本来蹲在地上,听奎参这么一说他立即坐到地上抱着五月的一条腿道:
“我不管,我今天赖定你们了,你们别想甩了我。”
奎参想发脾气却不想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只听一人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几人回头看见叔氐、耑朱、斗六三人,原来耑朱跟丢了五月后就去找叔氐了,叔氐在早些时候开始承担学院的管理工作,比如给新学员指引、安排宿舍、平日巡察、帮助老师处理学生问题等等,其实奎参也收到了邀请,不过他没有兴趣便拒绝掉了。
今天有庙会,很多人都不想当班,叔氐就自告奋勇组织人巡逻,耑朱找到叔氐说了五月的异常举动,叔氐逼问斗六,斗六杠不住就说五月曾经问过三层楼的事,于是叔氐先将三层楼附近的巡察员调走,自己带着耑朱和斗六来察看。五月看见斗六缩在叔氐身后,指着他道:
“斗六,你太不够意思了。”
“我是被逼的,我也没有办法。”
斗六说着躲到一边,挨着棠羽站着,远离是非之地,叔氐走近他们又问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奎参道:
“约会行不行啊?”
“这里是禁地,不是约会的地方,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我要是不走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擅闯禁地可以开除出学院的。”
“我是妖王,最多关两天禁闭,不会被开除的。”
耑朱跺脚道:
“都是你不好,把五月姐姐弄到这里来,万一她被开除了怎么办?”
奎参嗤笑一声道:
“五月是紫微山人的徒弟,不会那么容易被开除的。”
“那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这里是禁地,肯定很危险。”
“你没进去怎么知道危险?”
“不危险怎么会是禁地?总之不能去。”
奎参和耑朱理论,五月也插不上话,道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五月的袖子示意道:
“五人行,有惊无险。”
五月点点头,道从突然出手抱起耑朱就往楼里跑,五月则牵起叔氐的手拖着他向前跑,叔氐第二次牵到五月的手,五月的手干燥而温暖,跟第一次给他输真气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叔氐一时有些发愣任由五月牵着他奔跑,奎参立即明白过来,他从后面推着叔氐不让他轻易脱身,棠羽马上抱住要上前解救叔氐的斗六,捂住他的嘴道:
“千万别喊,现在闹出来你们二殿下也脱不了干系。”
直到五月他们进了三层楼棠羽才放开斗六,说道:
“好了,现在真说不清了。”
“你、你们……”
斗六准备进去,棠羽拉住他道:
“你别去添乱了,道从算过,‘五人行,有惊无险’,六个人可就说不定了,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就在这望风,我跟奎参说好了,如果他们子时还不出来,我就去找人。”
“你们简直太乱来了。”
“你们就是活得太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