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舞台不是光明,它们永远倾向于黑暗。
正如初春的花蕾一样,火焰也有着自己的绽放期,火焰也许会熄灭,但只要你将灰烬掩盖在余火上,那么,也许直到最黑暗的时刻到来,它都将会孕育新的火焰,有时你需要做的,不过只是添上,一片柴薪。
身后的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对光明的唯一认知,现在仅仅停留在了左手中紧握的火炬上,火焰向后摇曳,正是指引着那黑暗中万千不死者的一盏明灯,但即便自己心中对此如同明镜般了解,也没有勇气将火焰按到脚下的泥泞中去。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这样做了,吞噬自己的除了不死者外,还会多出黑暗。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没有锋利的爪牙,不具备厚实的皮毛,身体就如同一个精细的钟表一般脆弱,哪怕只是一个零件的损毁,有时也会带来整体的衰亡。
“!”他恨恨的想着,右手抓住斧柄上段,向着转角泥水溅起的方向狠狠劈下,只听得“咔擦”一身,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头颅顿时裂开,粉尘从中爆裂而出。他瞥了一眼逐渐化为灰尘的,空空如也的脑袋,喃喃说道:
“难怪不死者会这么愚钝。”
身后,烈火熊熊,身前,黑暗漫漫。不死者的嘶吼和柴薪燃烧的噼啪声如同毒气一般顺着他的盔甲缝隙钻入脑中。
但这并不是放弃的理由。他敏捷的躲开挥舞着匕首扑上的不死者,转身挥动战斧,将不死者的左股劈下,不死者挣扎着站起,但他早已跑开,身后的“同伴”咆哮着追赶,却受到它躯体的阻拦,不死者早已灰化的大脑很明显没有及时的对这做出反应,于是,它的身体不如它所愿的变成了绊绳,在绊倒了几个“同伴”后,自己也变成了“同伴”脚下的灰尘。
不会动脑子的人,会先死。他对此深信不疑。但这些小把戏毕竟只是能够拖延脚步而已,自己的生命依然如同手中紧握的火炬一般摇曳,被一群不死者围攻的场面让他将躲藏这个选项彻底抹去。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能活下去?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从他的脑中出现又被抹去,大脑高速运动,身体更是负荷运转,脚步不停,手臂不停,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没有喘息的时间,大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黑暗.........视线所及,尽为黑暗。
但,此时却有了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光的确就在那里,虽然微弱,虽然在摇曳,但那无疑,是光,能够破开黑暗的,光。
一,二,三。
三个火炬,三个脚步,一个希望。
利剑破空而出,向着他的面颊,他没有闪躲。下一刻,惨叫。他不自主的回头看去,在他身后,头颅被贯穿的不死者哀嚎着倒下,他的眼光顺着那泛光的剑刃向下,直到看见自己眼前那双黑眸。
“跟我们来,快!”说话间,声音的主人已经将剑刃拔出,快速转身跑开,而她身旁那个身高几乎要顶到屋檐的巨汉则是一把将一旁的木车扯来挡在路上,火光反射处他胸前绑住的铁板前的神符。
这些人是谁?要带自己去哪?一瞬间疑惑涌上心头,但却又被立刻抛诸脑后。他在一刹那的犹豫后,向前奔跑而出。
“前面!跳过去!”身前传来怒吼,他将火炬奋力向前丢出,火光在一瞬间照亮的,是一座桥。
一座没有了木板支撑的,索桥。
他心中暗骂一句,将战斧插到背后的背带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腿却自己动了起来,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腾飞到了空中。火炬划出弧线撞击岩壁,掉落深渊,他吞了口唾沫,将自己的身体用力拉起来,他回头一看,早在他前面就已经跳过来的三人此刻都几乎是瘫软在地,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尝试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不听自己使唤。毕竟上一次和真正意义上的人交流,已是几乎一月前了。
“喂,你。。。”
他循声看去,只见那个瘫坐在地上的骑士装扮的人此刻正撑着剑鞘站起,他默默的看向对方,等待着这位大喘气的骑士出声。或者说,等待着几乎是重复到枯燥的,询问环节。
“你从哪里来?”
“蓝。。。南方,荒。。。城。”适应的速度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虽然有些口音,但他的确相信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
“嗯。。。看起来不太像平民。”
“平民。。。不可能。。从南方。。走到这里。”
“也是,那么,你到底是什么?”
“什。。么?”
“之前的职业,从事的工作,以及。。。”骑士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位如同活铠甲的人,又补充上一句:“种族。”
“之前,是。。。城市的守卫军团的。。。一个队长。种族。。。是人种。”他说罢,松开头盔的护带,将自己那早已忘记是何模样的脸,展现在火光面前。
“哟,是个小白脸啊,头。”一旁抱着十字弩的年轻男子打趣到,骑士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便耸耸肩,看向别处。
骑士很清楚这张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的成因,营养不良,精神虚弱,以及对方手中头盔的常年遮挡。看来,这位旅者从远方来这件事情,所言不虚。她点了点头:“名字?”
“名字?名字。。。。”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对他来说竟有些不可思议,他带上头盔,思索了许久,才说道:“尤冬。”
骑士挑了挑眉。虽然有着头盔的遮挡看不出来。
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怀疑,他,尤冬,再次缓缓开口:“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了。”确实如此,名字本身就是用来区分人的外号,而在这个世界上,幸存的人已为数不多,更何况,多数人只是擦肩而过,只是每日的生计便要拼尽全力,又有什么时间来记住一个可能下一秒便会消散的灵魂?
但即便如此,骑士依然有所怀疑,正当她打算再次开口时,那个抱着十字弩的男子再次开口:“别说他了,头,我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毕竟,对吧,这个操蛋的世界就是这样嘛。”而另一旁的巨汉也点了点头,看见部下这样,女骑士也叹了口气。
“叫我希就好,全名我也记不清,这边这个,抱着他那把宝贝十字弩的,叫他十字就好,而那边那个,呃,叫他铁牧。毕竟虽然看上去那样,他也还算个牧师,还是可以祈祷疗伤之类的。”希再次看向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打算开口,但十字的叫声却打断了她。
“头!有翼魔!”众人转头看去,之间黑暗中,隐约有着几个黑影向这边飞来,不必多言一句,四人同时进入临战状态,尤冬转头看向十字:“翼魔?”
“就会飞的玩意,管他是什么砍就对了,你不知道?”
尤冬看向进入视野范围内的翼魔,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叫它什么。”
下一刻,自己便随着十字弩射出的弩箭一起,向前冲去。
“喂!别一个人冲啊!”
“得了吧头儿,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相信早就没有什么团队精神了。”
铁牧点了点头。
翼魔,低阶恶魔,往往是“失序”军的炮灰,但讽刺的是,正因为几乎不受到军队的管理,因为战争而留下的这些低阶恶魔,往往比高阶恶魔多得多。但毕竟是恶魔,战力远非不死者的肉体之躯能比,尖锐的指甲如果角度正确的话,甚至能够贯穿锁子甲,相较于不死者来说,是不得不重视的敌人。
但尤冬,从来就没有轻视过一个敌人。
“oggh!oggeh!”一只翼魔发出来自地狱的咆哮扑上,犹如匕首般锐利的指甲划下,但还来不及反应,尤冬的战斧就径直劈下,没有一点花哨的动作,有的,只是单纯的,凝聚了力量的一击,但这对于来不及躲闪的翼魔来说,和雷霆无疑。
致命一击!
深蓝色的血液从变成两半的身躯内喷涌而出,但另一只翼魔却用自己小的可怜的大脑,抓住了战士从同伴尸体中拔出武器的时机。
想要那鲜嫩的血肉,渴望那热气腾腾的内脏,在翼魔那充满贪欲的漆黑瞳孔内,对于战士的肉体的索求渴望无疑。
而这种索求,相信直到它的头颅被十字箭贯穿前,都一直在它的脑中回荡,十字箭带着恶魔那肮脏的愿望,随着恶魔的生命一切,沉入黑暗。
“唔。。。”
“道谢的话之后再说!”大喊着刺出自己长剑的,是希,但她的目标显然比另外两人的要聪明许多,那只翼魔扑动自己的翅膀躲开了希的一击,十字同时扣下扳机,但箭也只是从它的身旁擦过,带起火花。
“oggh!oggh!”
希注意到翼魔身上的铠甲,头盔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低阶的恶魔自然不可能分到铠甲,那么,这些凯甲的来源,就很显而易见了。看着翼魔身上那明显是强制剥落下来的人类盔甲,希调转长剑,护手紧紧握住剑刃,不让其滑动。
长剑不适合用来劈砍盔甲,使用剑鄂的效率比剑刃本身要高得多。尤冬早已投入到于其余翼魔的战斗中,十字光只是应付自己身旁的翼魔便已经焦头烂额。正好,她嘴角勾起笑意,毕竟以多敌少,并不是骑士的作风,虽然自己从对战恶魔的一刻起,就已经将自己的所谓荣誉抛掷脑后了。
希架起武器,举到自己的眼前,敌人很多,没有时间等待,主动出击十分重要,必须首先削减敌人数量。她低吼一声,铁靴踏地,身躯犹如自己的长剑一般飞出,翼魔用自己的双手挡下,纵然翼魔是恶魔,但身体的差异还是让它身形一顿,露出空挡,希露出凶猛的笑,左手重新握上剑柄,右手握住剑刃,向前刺出,只听得翼魔一声惨叫,希得长剑便已经刺入了翼魔得左臂,而还等不及它做出反应,希又将剑柄向下一压,一道银光闪过,翼魔没有盔甲保护的左臂便飞向了空中,但杀戮的欲望竟然直接战胜了反射,翼魔的右臂竟直接刺出,希避无可避,或者说,没有必要躲避。
“叮!”翼魔的指甲在距离希的几厘米处碰撞,弹开,希当即补上一剑,这次贯穿了喉咙,翼魔喷洒处蓝血倒下,希吐了口气,看向自己身后结束祈祷的铁牧,而面对后者略带责备的眼神则只是耸了耸肩。她呼出浊气,吸入火炬燃烧加热的空气,让自己的热度传遍全身。随即,铁盔下的脸,绽放出了杀戮的笑。
迎接这群“失序”爪牙的结局,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