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在对马克宣示完所有权后,就十分干脆地回房去了,而马克不得不傻傻地坐在角落里,继续盯着电脑显示器上的开机画面。
至于旅馆的管理员老头杰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例缩回了他那个高大的柜台后面,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只能听到电脑风扇的轰鸣声,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不去提起那价值一块钱的杀人合同。
大约五分钟后,显示器上的开机画面终于结束,一块还算干净的电脑桌面跳了出来。
马克长舒了一口气,背对着柜台问道:“杰克,你真的会信守诺言吗?”
老头的声音从柜台后传了出来:“年轻人,不要歧视老人,我虽然退休了,道上的规矩还是讲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有个杀手愿意只收你五毛钱来干掉我,你就可以不守承诺了?”马克用鼠标双击了一下浏览器的图标,漫长的等待又开始了。
“……”老头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
过了一会,老头换了个话题:“闪闪,你倒是挺懂行的嘛,不像是个新手,说说看,以前参与过哪些大项目。”
“干嘛?”马克无聊地划动着鼠标:“你除了做大堂经理,还负责招聘员工吗?”
“呵呵,既然没办法干掉你,那就只好想办法招揽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替我们老板工作呢?”
“老板?”浏览器打开了,马克开始在地址栏输入谷狗的网址:“旅馆的老板?”
老头笑了:“不,是我们的老板,我,梅丽莎,还有拉瑞,以及很多其他的人。”
马克将罗曼教授的名字输入了搜索栏,按下了回车:“抱歉,我有自己的事要忙,没空参加你们的犯罪辛迪加。”
“别那么急着做决定,”老头并不死心:“说不定加入我们,对你自己的事情也有帮助呢?至少在洛城和附近一些镇子,老板还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的。”
“洛城?”马克皱起了眉头,显示器上排列着好几条关于罗曼教授的搜索记录,每条记录都显示着一个相同的信息——洛城州立大学,终身教授。
“动心了吗?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手上那单生意应该也是在洛城吧。”
马克想到,爱丽丝的妈妈也是洛城一所中学的老师,这样一来,只要他能够拿到那把B119的钥匙,就可以在送完爱丽丝以后,顺道再前往洛城州立大学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原本令他头痛的时间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太棒了!”他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老头呵呵笑道:“既然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如就跟我说说自己擅长什么吧,毕竟老板不是慈善家,不会招一个废物当手下。”
马克权衡了一下当下的形势,觉得身为一名通缉犯,单靠自己的力量在洛城活动确实太冒险了,既然老头主动提出来,或许可以利用这个老板的影响力解决很多问题,反正完事以后自己直接跑路就行。
“好吧杰克,”他反问道:“不过昨晚梅丽莎都没能杀掉我,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能力吗?”
想不到老头对此嗤之以鼻:“这只能说明你的生命力比较强而已,老板要的是有行动力的人,不是关键时刻只顾保命的蟑螂,如果你昨晚能够反过来干掉梅丽莎,那倒是能可以证明你的价值。怎么样,你还有别的事迹吗,闪闪?”
马克默默地在搜索栏输入了“洛城州立大学三号楼”,按下了回车,并没有回答老头的问题。
“怎么了,小伙子,”老头语带讽刺:“现在才开始编造简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在网上搜一下马克,创世公司,你会得到你要的简历的。”马克忽然开口道。
老头没有说话,可能正在按照对方的说法搜索这条信息。
而马克这边,新的搜索记录也跳了出来,第一条是洛城州立大学官网的某个介绍页面,他立即点击了进去,一段文字出现在屏幕上:
“强尼?强森图书馆,由洛城广受赞誉的企业家、慈善家强尼?强森创办的慈善基金会捐赠资金,在洛城州立大学原有的三号教学楼基础上,翻修而成的大型公共图书馆,图书馆向公众免费开放,馆內现有藏书……”
“你合格了,”老头忽然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鼓掌道:“闪闪,不,马克,你是名真正的恶棍,冷血的暴徒,老板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为我之前的唐突正式向你道歉。”
虽然老头的语调中充满了钦佩和尊敬,不过被这样词语形容,马克的内心总是有点不是滋味。
“是我变了吗?”他心想:“以前我可没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
老头继续说道:“我会向梅丽莎说明的,那个可笑的暗杀契约就此作废,你不用再担心我们会对你出手。”
“所以我现在算是加入你们了吗?”马克关掉了电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暂时还不算,”老头抬手看了看表:“照规矩还得走个流程,不过正巧负责这事儿的人马上就到了。”
马克正想问点什么,旅馆外面就隐隐传来了音乐声。
老头指了指门外:“啊,那个人来了。”
那阵音乐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其中还混杂着汽车引擎声,最后停在了旅馆门口,就像是有个大喇叭直接对着旅馆內喷射着音符:
“You ain't nothin' but a hound dog
Cryin' all the time
You ain't nothin' but a hound dog
Cryin' all the time
Well, you ain't never caught a rabbit
And you ain't no friend of mine
……”
马克知道这是猫王的《Hound Dog》,心想这人的音乐品味倒是挺老派的。
音乐戛然而止,紧接着发动机引擎声也渐渐沉寂,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人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梳着一个油光蹭亮的飞机头发型,戴着一副夸张的蝴蝶造型墨镜,一身纯白色的夹克衫和喇叭裤上镶满了各种颜色的亮片,看着就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演唱会的摇滚歌手。
“嗨,杰克,我的老杰克,”他一进门就热情地向老头打招呼:“我可想死你啦,怎么样,最近还是在对着唱诗班的海报打飞机吗?”
没等老头回答,那人就弯下腰大笑起来,似乎是对自己刚才那个品味低劣的笑话极为满意,而且这种笑声马克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那人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杰克,只是个玩笑,呵呵,你可,千万别去工会告我,好吗?”
老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不会的,跟你以前那些玩笑相比,刚才那个就像是地狱的粪坑一样清香扑鼻。”
“地狱……粪坑……哈哈哈……”那人的笑点似乎出奇地低,听了老头的话后,又发出了刺耳的狂笑,全靠双手扶着柜台才没有跌倒在地。
这一次他缓了快有一分钟,才重新站直了身体:“哎哟,我的妈,笑死了,好了,好了,杰克,梅丽莎,她在吗?”
“她昨晚就回来了。”老头答道:“你可以直接去她的房间找她。”
“好的,那我……等等……这位是……”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马克。
老头连忙介绍道:“哦,我本想等你和梅丽莎谈完再提的,他是……”
“等等!”那人突然打断了老头的话。
他慢慢踱着步子走向马克,然后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转悠起来:“让我猜猜看……嗯……嗯……你是……”
马克被他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臭猪!”那人忽然叫道。
这个梅丽莎对马克的专用爱称,已经使他产生了某种条件反射,他一听见这两个字,就立刻心头一跳。
“你是电话里那个人!”马克也猜出了那人是谁。
然后,按照惯例,没完没了的笑声又开始在房间內循环播放。
等那人再一次恢复过来,立即上前拍着马克的肩膀笑道:“伙计,呵呵,你这一脸淤青,应该也是那个婆娘弄的吧。”
马克苦笑道:“还能有谁呢?”
那人默默端详了一会儿马克脸上的伤痕,忽然感慨道:“伙计,别想不开,我都懂的,要是我被那娘们看上,第一秒就脱裤子屈服了,你被打成这样才肯就范,已经很不容易了,是条汉子,不用觉得丢人。”
马克感觉这人对自己和梅丽莎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不,其实事情不是……”
那人不等马克解释,就转向老头道:“杰克,你看这位闪闪先生也挺不容易的,不如让他加入我们吧,免得他脑子一热去警察局报性侵案,我们还得逼着梅丽莎杀人灭口,这样对待一个刚刚坠入初恋的女人也太残酷了。”
老头长叹了一声,耸了耸肩,似乎是懒得向那人再解释什么:“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人见老头同意了,就放开了马克,急匆匆地就向旅馆里走去,进去之前还回过头叮嘱道:“闪闪,你就待在那儿别动,等我和梅丽莎聊完,就带你去办入会仪式。”
等他走远了,马克指了指自己脑袋,对老头问道:“这人,是不是,那里有什么问题?”
老头一改之前那种轻松的表情,十分郑重的说道:“你要是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小看他,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这种态度上的变化也让马克吃了一惊,他开始回味那个怪人刚才说过的话,接着就马上意识到,尽管那人的言行十分乖张,可从目的上来讲,跟老头杰克之前做的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仍然是要么加入要么灭口的两种选择。
想到这里,他才体会到了刚才那人的可怕之处,立即就收起了轻视的想法。
“对了,”马克向老头问道:“入会仪式是什么?”
“……”老头靠在柜台上,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杰克?”
“你会知道的,”老头终于开口道:“如果你真的像你的简历上写的那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
老头转过头看向马克,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沉声道:“我就可以省掉那一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