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混合昨日的酒香,穿过雾气、照射着整个上海滩。
戚静姝将手搭在栏上,步下一层层台阶;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过报纸仔细瞧着上头内容。
“啧。”葱指轻绕一缕发,面上笑容似是蔑意、但却终究无法看透。
“姝姐儿,昨个您回来时、街里邻坊炸了锅,关于姐儿的流言听都听不玩咧!啊呀,哪个晓得今一早便登了报?”姆妈收拾着戚静姝的行李,瞪着眼儿述着。
那报上写得挺有意思:
昨日,戚氏独女——戚静姝出现于风月场,姿容与二年前(1911年)无差:一袭暗红旗袍添蕾丝披肩、礼帽遮颜。手中执烟、一身酒味,不务正业依旧是她的风格。
宣统三年一月一日,戚氏死于非命、凶手至今未寻到踪迹,如今正主却现身于秦楼楚馆,不知是何情形?
“姝儿,是姊姊。姝儿有意见姊姊一面吗?”屋外嫚嫚声儿入耳,若是不愿那也得应了。
她摆手示意,姆妈知了她的意、给温繁月开了门。温氏正红旗袍格外喜庆,携着礼入了门儿;方抬眼,便瞧见着了白色睡裙的戚静姝、只是梳妆了罢。
“姊姊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是姊姊唐突了,姝儿莫怪。”语落,温繁月欠身以示歉意。
温氏繁月,1895年9月1日生。本是苏州娇娘,因父工作繁忙、三岁时搬迁至上海,碰巧成了戚家的邻居。繁月为家中二小姐,落落大方、待人有礼,容貌仅次于戚静姝。
温繁月保守的一举一动与戚静姝开放的思想总是格格不入。又因两家交好,二女只得扮成姊妹。
自打温氏与她初见时,双方都没个好印象:温氏想,这戚静姝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名儿温顺,哪个晓得她本人如此;静姝却觉着温氏与那古时女子无差,无趣至极。
戚静姝起身、虚扶一把温氏,笑道:“姊姊见外,姝儿什么模样阿姊未曾瞧过?”
姆妈领着温氏入了厅:“温姐儿坐罢。不必客气,想吃甚么尽管吩咐。”温繁月挽着戚静姝,一起坐在沙发上,随后应了:“那便多谢您了。”
“妹儿此次归来,怕是不必再出去了罢?”温氏的聪慧是人人皆知的,避开了戚静姝假死的缘由,这是别的人千万不得知晓的。
她捋了捋略微卷曲的黑色长发,瞳中如有一滩静潭、深不可测。勾唇轻笑,答曰:“当然。”温繁月点点头:“那自是最好的。妹儿孤零零的女孩家,大家多少是担心的。”
戚静姝不知如何回应,只小声敷衍过去。毕竟冲撞了也对两家不大好。
温氏将礼物递给她,莞尔一笑:“今早急匆匆拿到的,妹儿莫嫌弃了。”戚静姝打开盒子,里头竟是一条香烟;她有些惊诧,轻挑眉梢顶着温氏:“姊姊一向劝静姝少些吸烟,为何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氏握着戚静姝的手,一腔真心:“从前姊姊的确是受不了妹儿的思想。但妹儿此次留学期间,姊姊也去了趟外国;莫说,那洋国女孩竟和妹儿一样奔放。为了和妹儿交好,在那呆了个大半年,也理解了、接受了。姊姊今后还得靠静姝帮着改一改这保守思想。”
戚静姝听了这番话,也是打心底的感动。“姊姊有心了。那么看来,今后便不用挂着那勉强的笑容了;咱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姊妹了。”温繁月眨了眨眼,逗得戚静姝咯咯笑。
“阿姊便先回去了,改日约妹儿游街。”温繁月起身离开,本打算着福身告辞、忽想到那洋国的告别方式,于是挥了挥手。戚静姝也挥手告别。
“这也算是回来之后的一份大礼罢。”她望向窗外,晴朗的天与戚静姝的心情一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