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易第一次住客栈,也是第一次用赏钱住客栈。
这江湖味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些个流传市斤的江湖话本里,种种奇遇往往都是自客栈始,只要主角一住客栈,就多半会发生点什么。
但很可惜,赵易在屋顶上和捕快喝了半个晚上的酒,客栈里依旧屁点动静都没有。
赵易是不喝酒的,就一直都是捕快在喝,这个在晚上多穿了两件衣服的少年是喝了半个晚上的西北风才对。
少年本身也在期待着下午那些在客栈讲话本的说书人,但他和张全在外面逛的太晚了,等到客栈的时候,那慷慨激昂的声音正好随着一声红木惊堂戛然而止。
客栈外边已经有打更人吆喝,月色渐浓,赵易捡了粒张全带上屋顶的花生米。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管一管清水镇的事了?”
“我是大宋的捕快。”
就算是已经有些微熏,但张全依旧是闷着个脸,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话是这么说,但城外匪徒也不全是坏痞子吧,我听说那个翻林虎的风评是挺好的。”
这话是不假,那翻林虎算是劫富济贫,抢了钱就在大晚上进城,往穷人家丢银子。
可以说得上是绿林好汉。
“风评好是不假,但他犯了法,法大于情,还是得抓。”
离六月也没几天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夜里还是冷的,赵易紧了紧衣服。
“张叔你是真的死板到头了。”
少年有些无奈,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中年捕快,摇了摇头。
下午他俩去了趟驿站,张全寄了封信给府里,知府那边想必会派点人过来,不管是做个秀还是真有动作,至少总比他们两个在这边乱转好。
“说起来,张叔你对今天碰上的李青山和孙东海,有啥看法?”
“是两个很有趣的人,总感觉没那么简单。”张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先回房去吧,我等等要出去一趟。”
“去哪?”
“出城,查查土匪。”
————————————————
“那大红的霓棠作裙装,红烛青烟媚眼勾魂,年轻书生衣衫染了风尘······”
茶馆人来人往,小二穿梭在人流之间,手持那大黄的长嘴铜壶往黑木桌子上冲茶,各式茶点从后厨出来,被递到了桌上。
茶馆各式人都有,有遛鸟的,嗑瓜子的,品茶的,多是一些市井小民,乘着些许的歇息时间,来这儿听个小曲,喝两口茶,享受享受生活。
茶馆中央是戏台,戏台上有戏子唱那戏腔,台子两旁是三三两两的老人,手上持着二胡、琴瑟、快板,随着戏子在台子中央的脚步轻快起来,那节奏也愈发激昂。
“好郎君,何苦逐那什么功名,何不与妾身共度余生,作那天涯仙鹤,湖中鸳鸯?”
那柔媚的戏子唱词更是凄婉,如泣如诉,亦有易动情之人在台下暗自抹泪。
“张爷觉得这戏如何?”
“唱的是不错,这唱的是什么呀?”
“是一个狐狸精爱上一个书生的故事。”
二楼的茶房里,一个戴着小圆帽的胖男人推开厢房窗户,屋子里的人恰好能看见下边的戏台,那胖男人就倚在窗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下边。
“我听说张爷过上两天有批货要走?”
屋子后边有一张大圆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乐呵呵的中年男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的茶点,男人品着茶,笑眯眯的回道:“黄爷消息怪灵通的啊。”
黄爷冷笑一声:“张爷还有兴致喝茶呢,您难道半点都不怕那翻林虎不成?”
“怕啊,怎么不怕,怕死了都。”
张爷依旧是笑眯眯的,茶香氤氲,他喝的茶自然和下边的茶不一样,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心旷神怡。
“那您还气定神闲的,大户人家啊。”
“那里比得上黄爷啊,小本买卖,混口饭吃而已。”
张爷放下茶盏,夹了块糕点,有些含糊。
“以前的话当然是怕死了,现在也怕,但是怕的东西不一样了。”
张爷站了起来,把黄爷拉到桌子旁坐下,递给这胖子一双竹筷。
“先别说那个,来,尝尝我给这茶馆设计的茶点。”
指着圆桌最中心的那一小盘精致糕点,黄爷有些狐疑,来上了一筷子。
甜腻的感觉在嘴里扩散开来,胖男人又来上了一口,点了点头。
“这糕点不错,这叫啥?也给我送点。”
“这个啊,这个是我在逗猫的时候想出来的,索性就叫它‘逗猫’了。”
黄爷愣了愣,看着筷子上的糕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张爷,您逗得猫不一般吧。”
“那可不。”
赶忙喝了口茶,冲了冲嘴里的腻味,黄爷凑到了张爷身边。
“张爷,您就跟我直说了吧,那翻林虎,您是不是有办法治他。”
“黄爷啊,咱俩的是啥关系,这种事我当然不会瞒你。”
那胖子嘴里附和了声“那可不”,听着张爷继续往下说。
“其实啊,我买了支官队,让他们扮作驾车的马夫,引那翻林虎上钩。”
“哦呦,张爷您大手笔啊,买了队兵跟着。”
黄胖子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夹了块茶点压压惊。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说这都有人把孩子都舍得,我为什么不能舍得这点钱呢?更何况,我套的可是一头‘老虎’。”
张爷喝了口茶,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
“张爷您是言过其实了,这那里是老虎啊,就是只小猫咪,蹦跶来蹦跶去,还是逃不过张爷您的手掌心。”
“哈哈,哪里哪里,黄爷您过奖了。”
张爷得意的摸了摸胡子,对着黄爷客套了一番。
两人推杯换盏,明明是茶,却喝出了酒席的感觉。
一壶茶下肚,张爷站起身,对着黄胖子拱了拱手。
“黄爷,我家中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叨饶了,改日我会把这‘逗猫’的做法送到您府上。”
黄爷站起身回了个礼,看着中年男子推开大红的门扉下楼去,他坐回位上,脸上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只听得有人敲门。
“进来。”
一个大爷手持着一个铁碗,对着黄胖子赔笑。
“老爷,您觉得这戏唱的咋样啊?”
回味了一下楼下的“郎君十年不曾归,多半是把妾身忘”,黄爷点了点头,走到那老头面前,给了几个铜板。
“唱得不错,该赏。”
说完,就准备走出房间,刚走了没几步,他一拍脑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拿出了几两碎银。
“不对,该是重赏!大大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