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要替张家卖命?
方回站在整个清水镇最高的塔楼上,看着下边的车水马龙,不由得问了自己一声。
张全那话他是听在心里了,跟其比斗时也走了神。
年轻时自己出师的时候师傅就告诫过他:“易乱心智。”
这就吃了一个大亏。
胸口还是疼得慌,方回只觉得心中烦闷,欲仰天长啸,却又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啸不出来。
和林东升第一次见面是在二十年前,也是这么个夏季,却恰逢梅雨,暴雨连绵。
方回被林东升在雨中救了下来。
林东升一辈子就窝在了这么个小镇里,也没听过庆州地界“狼刀”方回的大名,只以为从几个恶徒下救了个无辜人。
那时候林东升多潇洒啊,四十多岁一杆铁棍,挽着花儿,就把来寻仇的几个四境武夫废了筋骨,当时的林老头林掌柜可就当真是泰山这块儿地上的四境最强。
可惜的就是走的路不够多,不够远,被困死在了第四境。
当时的方回也不过是二十多岁,听着林东升说自己在第四境停了十九年,心上便怕了。
他不敢说自己走的路够多,够远,也不敢保证自己到了林东升这个境界了,那一脚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踢出去。
张福德那时候也是个俊俏公子,在坊市里见到了这个外边进来的四境高手,心上就动了心思。
这清水镇,钱多钱少没用,拳头大才是道理。
方回遍寻破境奇药,张福德便画了个饼,两人就这么凑活到了一起。
隔了不过半个月,就听闻了张家管事人暴病身亡的消息,张福德就早早的接过了张家的匾子,做了这张家家主。
又过了半年,方回就成了清水镇第二。
用着一把钢刀,出了挑夫窝子,又走了戏台班子,把上中下九流打的服了,却依然不敢去杀林东升,去争第一。
只得腆着张脸,和林东升做了二十年的好兄弟。
自己当真不乐意吗?
方回蹲了下来,又想起了解白鱼。
自己不喜欢她吗?
自然是喜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自己却为了那一丝的渺茫的破境希望,杀了自己的兄弟,毁了自己的爱人,真的值得吗?
三千两,三十年,去博一个不知所谓的第五境,真的值吗?
方回抽出了短刀,放在自己的脖间。
值得吗?
当然值!
方回手上使力,刀锋擦着脖颈,断了身后的束发,短发披撒开来,发丝被长风吹着,不知去往何处了,方回狞笑着握着刀。
如何不值?他是“狼刀”,“狼刀”方回,而不是那个茴香楼的厨子。
一口郁气散尽,方回运气内力,一声长啸,震散了塔楼边的云,便从高塔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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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东海小心的关上房门,里边是他的两个小弟,东千因为身子弱,独自住在另一房里了,等下还得去陪陪。
心上这么想着,抬头望去,那个本该躺床上的病弱少年正披着衣裳,坐在亭子中央。
黄衫公子显然对这个不太听话的二弟有些头疼,脱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孙东千看着满池月光,轻轻晃动自己的双腿,不过十一岁的模样,眉宇间却时时泛着忧愁。
挥手让下人点着烛台,孙东海陪着他看荷叶。
“大哥······你是不是要去走江湖?”
东千突然这么一问,孙东海愣了愣,然后笑着回答:“没呢,你们还这么小,我哪敢去走什么江湖。”
“哪儿小了!”
孙东千鬼叫一声,踢了他大哥一下。
“哪儿不小了?看你这副模样,你大哥我这个岁数的时候能打你这样的十个。”
孙东海吹起牛皮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脸不红心不跳,嘴上振振有词,孙东千不屑的撇撇嘴。
“我都十二了······”
有些雨丝落下来了,孙东海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你啊,你青山大哥可说了,你就是个小屁孩儿。”
把柔顺的头发揉的一团糟,病恹恹的少年气的又踢了孙东海一脚。
风带着雨丝吹进了亭子里,乌云把明月遮蔽了,孙东海站了起来,就要扶孙东千起来。
“走了,回屋了。”
孙东千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晃着双腿,低着脑袋,沉默了好久,才说到:“大哥,你不如去走江湖吧。”
孙东海脸上的笑僵住了,站在那边,想了想,又坐下,感受迎面而来的雨丝。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很想去的吧?江湖。上次你和易哥儿的谈话我可都听见了。”
身边的下人送上碳炉了,哪怕这雨天有些阴冷,烤着暖炉,也是暖洋洋的。东千把靴子脱了,把脚靠在碳炉旁边,哼起了小曲儿。
“三弟四弟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八九岁的年纪,早就懂事了,我能照顾好他们。”
孙东海沉默不语,孙东千一边哼着歌,一边同孙东海说着话,断断续续的,想到一句说一句。
“是不小了······”
黄衫的公子点了点头,他腰间还挂着折扇,只觉得闷热烦躁,想要取扇子扇上两下,想了想,又收了手。
“这事儿呢,你就别去多想了。”
孙东千咳起嗽来,孙东海手上扶了扶他的背,帮他在胸口顺了顺气,轻声冲少年说道。
“现在你们还太小了,我就算出去了,也放心不下你们,这事儿呢,还是等你们长大了再说吧。”
说着,就把咳得越来越厉害的少年背了起来,出了亭子,两边的下人立马撑起了伞。
“好好休息,过两天大哥我要出去办事,就由你来照顾三弟四弟了。”
孙东千头埋在孙东海的背上,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