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水。
年轻的书生搬了张椅子坐在外边,那两头驴子大晚上也不睡觉,就在那竹林里乱叫。
倒是张全和赵易他俩今日不曾回来,听说是出去抓花魁了。
哪有女孩子家家大晚上在外边乱跑的。
林槐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俩人有些好笑。
夜风吹的竹林飒飒作响,有脚步踩过枯叶的声音,“啪擦啪擦”,很是刺耳。
身穿罗裙的少女身上挂着树枝,手扶着翠竹,站在月色之中。
“青!青玉姑娘!”
林槐站了起来,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被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扶住了这个少女。
一直打理的很柔顺的黑发现在却显得杂乱,身上满是烟尘,林槐把她额前的发丝捋到了脑后,少女低垂着眸子,没有反抗的意思。
书生把青玉扶到了自己原先做的椅子上,她的眸子一直低垂着,面上满是悲伤。
溪水潺潺的流,映照着越发圆润的月亮。
天上的明月是越来越圆了,离元夕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
洁白的脚踝没入了浅溪之中,搅碎了一水的月光。
林槐替青玉脱了绣鞋,也把不知走过何处沾染尘土的罗袜给脱了,少女坐在竹椅上,看着这个一直被她照顾的年轻书生替她仔细的擦洗脚。
“林公子······”
青玉脸色忧郁,不知心中所想,轻轻地唤了一声林槐。
“青玉姑娘有何事?”
青衣的书生半蹲在那儿,溪水里依稀可以看见他清俊的脸,那眸子也是熠熠生辉。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公子······喜欢青玉吗?”
看着清澈的溪水,少女出了神,冲书生问道。
书生愣了一下,不作答,只是细细的把少女的脚洗干净了,站了起来。
“青玉姑娘身上脏兮兮的,且稍等一下,在下马上就去烧水。”
“别走!”
拉住了转身的林槐,扯着青色的儒衫下摆,少女侧着身子,脚还泡在溪水中。
“林公子,和青玉同床吧。”
青玉看着背对着她的林槐,又重复了一遍。
“林公子,和青玉同床吧。”
语气有些颤抖了,夜风吹的更大了,风声呜咽,好像女子在哭泣。
整片月色好像停滞了,溪水也不曾流淌,落叶被夜风刮得平地而起,却停在了半空中。
“青玉姑娘,还莫要胡言乱语了。”
书生轻轻地拉开了少女的手,转过身,往后退了两步,溪水又开始流了。
只是月光下的少女哭了起来,哭得很是伤心,泪滴连成了透明的线,打在了翠绿的竹椅上,让绿色更盛了。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那就和我同床啊!”
青玉悲鸣着,也不顾脚上不曾穿鞋,溪水起了大片的水花,溅在了枯竹叶上。
少女趴在青衣书生的怀里,手上一下又一下的捶打着他的胸口。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啊!”
书生低垂着眸子,他并不清楚少女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心疼。
心疼枯竹叶扎着那嫩白的脚,扎出了大片红印。
“青玉姑娘,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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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吗?”
白衣的风流剑客坐在篝火边上,腿上依旧横放着剑。
穿着玄色衣服的中年捕快进了山洞,手上拎着一坛酒。
“我最喜欢听伤心人的伤心事了。”
白衣的少年跟在后边,哪怕是夜晚,他的衣衫也很明晃晃的扎眼的白,笑着进了山洞,坐在了东南清月对面。
他这次穿了最好的那件白衫,东南清月这次的衣服就不如他的白了。
剑客笑着接过了中年捕快递来的酒坛。
“哪怕是要让少侠失望了,在下东南清月,风流剑客,啥都不愁。”
灌了一大口酒,酒液泼洒到了身上,也溅到了火上,火霎时就旺了起来。
“也不会有伤心事。”
白衣少年的铁枪倚在洞边上,张全和东南清月一人一口酒,喝的是豪迈,两个酒鬼一下子就看对眼了。
“花魁呢?”
赵易看着这俩大老爷们儿喝的面红耳赤,笑着问道。
那白衣剑客,也不对,那白衣已经是不白了,满是酒气,咧开了嘴:“跑了,武功太强,我没拦住。”
“这倒是奇了,原来花魁也是个武林中人。”
张全哈哈大笑,他笑的是越来越多了,赵易不经怀疑这中年汉子是不是讨厌自己,整天对着自己就板着个脸。
“是啊,而且武功高强。”
“你知道她往那儿跑了吗?”
“不知道,兴许是竹林。”
酒客把剑摔在了身后,褪去了白衫,捧着个酒坛,仰头吞海。
“她说要去竹林,今天下午在枫林里说的。”
“竹林里有什么?”
满身酒气的风流剑客问张全。
“谁知道呢,可能是个痴情的人。”
赵易笑着接到:“也可能是柄伤心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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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起得很早,他就在屋外的椅子上凑合了一宿。
睁开眼时,竹林里的飞鸟就开始鸣叫了,这会儿的竹子愈发茂盛,翠色的叶盖遮住了清晨的阳光,让人跟觉得凉爽。
还有阴冷。
林槐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飞刀。
他自小练飞刀,但从小到大就只会一式飞刀,也只有三把飞刀。
飞刀出手了,绕过了落叶绕过了晨风,在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之前溅起了第一朵血花。
有哀嚎声响起。
阳光慢慢的照射进竹林了,把林中最后的一丝阴冷给带去。翠竹之间,一个汉子捂着手腕躺在地上嚎叫着。
林槐依旧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壮汉越来越多了,围着这一小片空地。
“来者皆是客。”
林槐摊着手,左右示意了一下。
“何不坐下歇息?”
书生笑着看着那个已经走进空地的年轻娘子。
这年轻娘子抱着把秀剑,身上裹着罗裙,面上尽是厌恶。
这样林槐就不大喜欢这秀剑娘子了,哪怕她裹着红色的衫裙,生的是英气非常。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来带人。”
“带人来?”
林槐依旧挂着温润的笑。
“不,是带人走。”
怀中的秀剑已然出鞘,透着冷锋,闪着微芒,剑尖指着竹屋的门口,有美人倚在门槛旁。
林槐站起了身,掸了掸一夜的灰尘,从腰后又摸出了一把飞刀。
“哪怕不是要拂了姑娘的意了。”
捏着刀柄,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袖袍盖住了雪亮的刀锋。
“这走或不走,还是得遵人家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姑娘的意思。”
剑扎眼就到身前了,林槐身子一侧,脚上步伐不停,闪到了右边,黑色的头发被剑锋削去了几缕。
“好快的剑!”
林槐赞叹了一声,刀捏在手上,他身后便是浅溪,却是不能退了。
“姑娘小心了,我要出刀了。”
“你可知她是何人!”
秀剑娘子持着秀剑,对着林槐喝了一声。
“我何须知道她是何人?”
“她是花魁!清月坊的花魁!”
刀偏了。
林槐出刀的那一瞬就知道刀歪了,刀轻飘飘的,掉进了溪中,清澈的溪水清刷着翠色的刀。
那红衣娘子上前了。
不好!
剑很快,比林槐拔飞刀的速度还要快,剑锋抵在书生的脖子上。
“连刀都扔不准的家伙。”
一抹殷红流淌在秀剑上,林槐只感觉脖间有些刺痛。
“青玉!走不走!”
剑抵的更重了。
“花魁!走不走!”
秀剑娘子大喝道,清脆的声音在竹林间回响。
不走也得走了。
林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远去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白衣少年手上拎着第一把飞刀。
捕快从溪流里捡起了第二把飞刀,两把刀都递给了林槐。
“你出了几把刀?”
姗姗来迟的赵易问林槐。
“两把。”
“就出了两把?”
“就出了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