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山。”
跪坐在尹文面前,赵易看着眼前这个共处十年的师傅,神色坚定。
“怎么,这次去买酒又看见了啥?”
尹文瘫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头,有些百无聊赖的嘬了口酒。
“杀了个人。”
虽然赵易在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并不难感觉到他语气中依然在涌动的兴奋。
“哈?杀了个人而已,就这么激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强,无敌?得了吧,赶紧练枪去,去去去。”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尹文翻了个身,一身肮脏的道袍随着过大的幅度扬起了一阵尘土。
“我想下山。”
“啧,练枪去,快点,不然明天你去挖野菜。”
“我想下山。”
赵易又重复了一次,尹文又把身子翻了过来,盘腿坐起,带着一丝恼怒看着赵易。
“我说,你小子认真的?”
尹文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怒火,看着那双浑浊的眸子,赵易有些不适的挪了挪身子
再一次重复到。
“我想下山。”
“给老子滚!”
尹文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脚踹向赵易,但看少年却早有防备,一个鹞子翻身便闪到了一旁,继续端坐在地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身着肮脏道袍的中年人。
“我想下山。”
尹文不甘示弱,一双依稀可以看见眼屎的眼睛狠狠的瞪了回去。
师徒二人僵持了良久,直到赵易继续开口。
“我想下山。”
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字正腔圆,清脆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想起茶馆里的少年说书人。
“你!”
与赵易对视了一会儿,尹文长叹了口气。
“哎······你当真要下山?”
听见这话,赵易那副算得上是漂亮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喜色。
“是,当真!”
果然如此。
尹文再次长叹了口气,走进茅屋里侧。
这间茅屋不是特别大,但尹文一直坚持要单独开出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杆枪以外什么都没有。
眼看尹文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正提着那把铁枪,枪身黝黑,在微熹的晨光下泛起冷光。
“去,把你的枪拿来。”
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尹文用意,但赵易还是顺从的将他的那柄倚在柴门上的铁枪拿了过来。
尹文掸了掸道袍上的灰尘,神神在在的做在了草屋里唯一的椅子上,他将头上的道冠扶正,乍看下去,也是有一副宗师气度。
可这看起来是道家高人的中年人却在以一副看老婆的眼光看着横放在膝上的铁枪,这幅画面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当赵易拿着那杆枪走到椅前的时候,尹文已经抬起了头,看了眼赵易,接过了他手上的那杆枪。
“我说,你上山多少年了?”
“如果算上今天,不多不少,刚好十年。”
“十年了啊······”
右手提着赵易的铁枪,左手摩挲着那杆横放于膝的精铁长枪,尹文不禁有些感慨。
“十年了,你也从当初的奶娃娃长成现在的,嗯······翩翩少,是少年郎吧?”
很难得的,尹文开了个玩笑,左手大拇指的指腹掠过膝上枪尖的血槽,感受着老伙计的冰冷,尹文长吁了口气。
“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啊。”
不再多说,尹文右膝一挑,左手轻轻接住了沉重的枪身,枪尖朝下,两把长枪轻轻一碰。
一股锋锐之感凭空而生!
赵易向后一退,脸色凝重的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尹文。
就在刚刚两枪想接的的那一瞬间,赵易感觉自己的额头抵着一把长剑。
而且是天下无敌的剑客的长剑。
亦可能是长枪,紧紧的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而手握两枪的尹文却跟没事人一样,气定闲神,倘若不是他那肮脏的道袍袖正疯狂的鼓动,赵易都快认为那处安全的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道士站起了身,脸色有些慎重的将铁枪交到了赵易的手上。
没多言语,道士揉了揉赵易的脑袋,转身提着那把旧枪,走进了里屋。
“我啊,终究还是老了啊。”
摩挲着长枪,露出了宽大的袖袍上的裂痕。
铁枪那明亮的枪锋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丝红色的锈蚀。
······
······
赵易终归是走了,提着那把显得不太一样的铁枪。
其实当他拿到铁枪的时候挺可惜的,因为他感觉这枪不太好,本来打算过段时间换一杆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多半是换不了了。
铁枪总归是不太一样了,虽说赵易还看不出哪里不太一样,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便宜你了。”
轻轻的拍了下铁枪,赵易不再说什么,推开柴门走了出去。
这次是真的下山了。
走的时候,尹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很罕见的换了身衣服,找出压在床底的蒲团,跪坐在老君像前念着道经。
走在泰山路上,赵易掂了掂怀中的钱袋。
临走前尹文给他的,说是让他去买头小毛驴,买个五两酒葫,再把身上的旧道袍换一下,换成传统的侠客衫最好,若是钱实在不够,普通的白衫也凑合。
“至少入了江湖要像个江湖人,不要像个哪里来的落魄道士,丢人。”
这是在将钱袋交给他时,尹文说的。
再说这话的时候,赵易头一次觉得尹文挺潇洒的,他估摸着以后收徒的时候也可以讲这话。
“大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骑个小白驴,揣着老酒葫,这才是江湖人。”
摇头晃脑的说了这话,赵易噗嗤一笑,回头看了眼烟雾缭绕的上山路。
“江湖,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