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童年都是美好的,那么佳平过的是什么?!
佳平的童年回忆没有一丝阳光,黑暗笼罩整个时间齿轮。
我听到他的转述时,不仅仅是泪崩那么简单。
下面是我用他给我的信息堆积起来的修长文章,我且用自述的方式写出。
我爷爷对我的尖酸刻薄大致是在我考上高中后才了结的。
这还真的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在这之前,我生活在永无宁日的水深火热中,每每细微的错误都会被他无限地放大,最终形成不可谅解的无期徒刑,仿佛在他眼中,我是生即罪恶,眼泪也不许流出来,若是眼泪流到了嘴角,便得额外挨上三两鞭子,他抽得那般用力,我甚至可以察觉得出他那脉搏因我而**,丹田因我而火热。
有时,纵使我一脸无辜地站在旁侧,也会遭到刽子手的狂揍。因为他们的暴力行动不需要理由,借口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我总是被打完后一脸茫然。
不过,他们想方设法搞出来的折磨方案越来越注重形式,似乎希望可以得到真理的支持,编出来的理由却越来越荒谬。
他们的理由有时是让我哭笑不得的。
譬如,他们说我看到蚊子叮咬爷爷却不帮忙拍下,这是大逆不道。
假若我好心拍下,恐怕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我的童年几近是惨绝人寰,我的过去简直妄想安宁,多么痛苦的夜晚我都经历过,一个人落泪到希望结束一切,一个人提起刀子对准心脏,可还是缓缓放下,我不知道有什么不舍的记忆,大概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我为什么如此坚决认定自己的悲哀是无可替代的呢?
因为我没有一位真正体贴入心的家人,他们都是那般虚伪,如狼狈一样对我虎视眈眈,我尽力希望摆脱他们的折磨,他们还是面目狰狞着捶打我的小腹,在他们面前我的所有行为都显得粗鄙且错误。
他们认为我就是该死,已经不止一次地向我宣誓:“今天一定干死你!”
我若是回来得比以往晚上几分钟,他们都不谋而合地用尖酸毒辣的眼睛直盯我的后背,我不敢同他们对视,因为一旦对视,就无法想象我是否仍然好好地活着。
我甚至非常清晰地记着爷爷说的一句话:“考不上高中就送你上天。”
于是我努力地去学习,接近拼命,终于有幸登临学校榜首,不过,只要我一天未死,他们就无法罢休。
爷爷恶狠狠地瞪眼,朝我怒吼道:“别以为侥幸考了这点分就自以为是。”
实际上当时的我无比自卑,却要点头哈腰地说,是的,我太自以为是了。
简直自卑得连狗都不如!
狗摇摇尾巴便有一日三餐,犯了错误也只是被斥责一声,而我就连下跪都未必寻求得到家人的原谅,反倒讨要来一阵阵不休止的鞭挞和杀声怒天的怒骂。
希望我死去的家人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是我可亲的家人,说是仇人倒也平平常常,没有一点过分,可笑的是他们希望我死去,我却一直褒有一颗爱他们的红热之心,不会主动与他们顶嘴,只是默默地承受痛苦,我天真地认为他们仅仅是因为爱的表达错误,才对我如此苛刻,哪知他们的内心是铁石心肠,根本不会存在对于我的微微爱护。
啊伯大婶是最为疼爱我的人,也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仅存的一点光芒,他们有时会把我接到镇上去和他们一起生活,不过往往只有几天,几天之后我又要重新回归遍天雾霾的悲惨世界。
爷爷对我的话很少,更多的是毫无怜悯的暴力语言。
发生一些无关紧要的口角时,我常常没有一点辩护的话语权,用他们大人的口吻大概是:“小孩子不配插嘴大人的事情。”
不过这句话也仅仅是对我而言的,其他的小孩估计没有听过。
棍棒是我接触最为频繁的器具,打在身上浮出肿块,手脚通红。
爷爷看见我耍棍棒便顿生怒气,好说的时候就是一顿痛责,若是不好说的时候立马操起枝条抽断我的筋骨。
我玩弄棍棒是期盼有一天可以站起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可以对我的敌人呐喊,用棍棒指着他们,平等地和他们抗战。
我的弟弟。
一个在黑暗势力庇护下无恶不作的恶人。
通过这件事,对于他的恶意,我愈加浓厚。
我:“爷爷给了你五块钱也该有我的一份。”
弟弟:“不过还真是可惜,没有你的,一角也没有。”
我:“天气好热,纵使爷爷没有要求你给我,你也应该知道要给我吧?”
弟弟:“为什么?”
我:“爷爷表面上没有明确地指出要分我钱,但是作为爷爷他还是会给的。”
这句话在我看来是极端的卑鄙龌龊,我居然还痴心地相信那个老东西。
弟弟:“就是爷爷叫我不要给你的。还不明白吗?你根本就不是亲生的,你是捡来的。”
我:“胡说八道!”
说出这句话时我全身颤抖着,因为我早就对于这件事有底。
弟弟:“我听我妈说的,这不会错。”
原来我喊了十年的妈妈是个陌生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好吧,就算那样都希望你可以给我一块钱。”
弟弟:“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的东西也要争取吗?”
我:“可是……”
弟弟:“看不出来吗?你注定是贱人。”
我正准备求取他的同情,脑中突然闪过我被虐待成狗的模样,之前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你当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弟弟:“对的!”
我:“可我们是兄弟,血肉相连的兄弟!”
弟弟:“哦,你错了,我们不是兄弟,你比我下贱。”
我:“找打是嘛?”
弟弟:“我倒想试试,来吧。”
我:“你不怕打是嘛?”
弟弟:“你要是敢动我,恐怕活不成了。”
我:“是嘛?”
弟弟:“胆小鬼,去死吧!”
我:“死而后已!”
我无法忍受语无伦次的嘲讽,听着,这在我面前势必会倒大霉,无论你是谁!
直接一记重拳,我发誓已经用尽了全力。
因为实在忍不住弟弟语无伦次的嘲讽,所以大打出手。真的不会客气,对于每一个惹怒我的人来说。可是这毕竟只是我内心的想法,实际上我连棍棒都不敢拎起。
对弟弟的大打出手我仍然心有愧疚,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手打人。
打完弟弟不久,我就被生拉硬拽上了刑场。
爷爷一马当先,一个箭步来到我跟前。
各种责怪纷沓至来。
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呵斥我的行为。
一个高耸入云的尖叫声:“哦,是他,早就有所耳闻他的恶习了,你说说你作为大一点的小孩居然无端欺负弟弟。”
好啊,你们竟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我的死法来了,后事有没有谁准备啊?我就知道,我那一群颠倒黑白的好亲戚是相当疼爱我的,简直爱得入骨,让我永世难忘!
我被暴打了一顿。
是善良的阿伯把我抱回了他的家,一路上嘘寒问暖地问我有没有哪里特别疼,由于我已经察觉不出疼痛了,只能摸着啊伯的手臂说:“哪里都不疼。”
哪里是不疼啊?疼得要命,这是否极泰来!这是物极必反!我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哪里。
大婶看见我的狼狈模样,说:“孩子,是谁这么残忍?”
我呜呜呜地说不出话。
啊伯说:“是啊爸。”
大婶:“要不咱把这孩子接过来一起生活吧?”
阿伯:“佳平,你愿意吗?”
我:“当——然——”
我说得很无力,但为了让这两个字更加清晰可识,我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小心吐出。
至此我的心里装入了一种不凡的值得愉悦的信念,每天晚上都会静静地躺在床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床,只是一卷破碎的席子摆在地上,房间就是在柴房,早上起来刚好烧水做饭。)幻想着离开这个丑陋的爷爷身边。
回首往昔。
是因为我太善良了吗?
这句话我问过自己一千遍。
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路途渺茫成看不见。
心灯暗淡时灭时明。
我努力鼓舞自己去热爱世界。
接连不断遭受到打击。
躲在黑暗仍然枪林弹雨。
抑郁症接踵而来。
是的,我患了若有若无的抑郁症。
每天郁郁寡欢,不想说话,一睁眼看到光线就害怕,好似黑暗才是我唯一的归宿。
柯南·道尔所著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边写道:“有些树木长到一定高度时,就会突然分岔成难看的模样,这种现象在人身上也会时常看到。”
没错,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看,心灵越来越崎岖。
如果说童年都很美好,那,对不起,我的童年是个例外。
在我十四岁那年,摆脱了爷爷的杀戮,和阿伯大婶生活在一起。
但是,感觉我已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突然离开无处不在的斥责与鞭打,仿佛坠入无形的地狱,没有办法正常呼吸,害怕接受阳光。
习惯了很久的环境一旦改变,那一瞬间是喜悦的,却再也无法适应。
在阿伯的家里,没有爷爷的鞭责。
我疼痛成瘾,以眼泪洗面。
很遗憾的是,我不想活了。
但愿人们发现我的尸体时,还能满是怨言地说:“他是个该死的小孩。”
尸体的处理,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跪谢!
再见了,这个世界。
第二天,佳平用自由落体的方式匆匆了结了自己匆匆的生命。
佳平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他的故事是一直在跟我讲的。
他说:“长大以后,我要给爷爷好多好多的钱,这样爷爷就不会打我了。”
得知他跳楼的讯息时,我感到震撼与忧伤。
抑郁症真的这么严重吗?
我的爷爷告诉我:“时间的力量是无穷的,你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好似不可能的事情在时间无限的情况下实现。”
福尔摩斯里面还有这样一句话:“通常来说,愈稀奇的事,真相大白后心情愈平常,而那些非常普通的案件才令人疑惑。”
在很多人看来,佳平的结局匪夷所思。但在出乎意料之中,又是在情理之中。
我之所以写这本书,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不知道怎样去活着。我也总不能说教授你们怎样去生活吧?我只能是把我所知道的故事,一个一个地陈列出来,用他们的过去给你们铺路,你们既可以选择走这条路,也可以直接绕开,没有关系,因为人生不可胡来。
我笔下的每一个主人公不一定都好好地活着,但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是有情的,他们也坚信自己其实活在偶尔晴天的世界。
他们或许活在苦海。
他们或许失落困惑
他们或许磕磕撞撞。
他们或许四海为家。
他们或许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