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赵羽声原本准备好了千万套说辞去应付针对自己的百般质问,但直到他和王一行一起在看台上坐下时,都没有一个人去好奇,他与焦凡那一场,他最后是怎么赢的,或者是用的是什么力量。
就好像,大家都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赵羽声不是一个很能藏住疑惑的人,刚巧王一行在旁边,他自是向王一行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啊,你说这个啊?也许以前会有这种人,但是现在,大家都见多了啊,无论是你哥还是饶七媛,又或者是那些排名前列的变态,再加上知道你的人本来也没对你有多少轻视,毕竟谁知道你大哥那样的天赋是不是家族遗传的,所以你获胜,也只是会让他们觉得,哦,果然很厉害啊这种感觉。再者,每个人虽然学的都是学府教的,保不齐有什么奇遇或者自身天赋过人,总是存在那么些不方便为人所知的小秘密,放在其他学府也许有人探寻,但是在我们这里,这就好像‘原来你也会呼吸啊’这种平平无奇的询问,那何必说出来呢?”
赵羽声倒是有想过其他的答案,也对王一行说的有了预先猜测,但是听到王一行以呼吸作比喻,还是令得他不禁扶额。本以为自己好歹待了一个学期,但在眼界方面,与这些对自己有明确认知的同龄人相较,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
“……,林先行对阵元为水!”
道场中央再次传来顾先生的声音,一个众人熟悉的名字迅速夺走了他们的目光。
按往年的经验,府试的最后一天是最精彩的,在这一天,无数埋头苦修的黑马都将显露身姿,他们将作为这天的主力军,去积极的挑战前二十甚至前十的天才们,但鲜有成功者,二十与二十一名之间,仿佛隔着道天堑,遥不可越。
这个元为水,是在赵羽声昏迷那三天里,才开始登场的,他起先连战数名排名一百到两百之间的学生试水,而后于众人怂恿之下,开始将目标转向前一百甚至前五十。就在昨天,他击败了原无名碑排名第十六位的赵清谈,引爆全场的欢呼与喝彩声。
从古至今,人们总偏爱以弱胜强的戏码,并乐此不疲。
在这样的境况下,元为水一时上头,毫不犹豫就向排名前十的林先行发出战书。
“要我看,他昨天能胜赵清谈都算是捡漏了,要不是赵清谈与饶七媛那一场,以心魂饲养,强行把还未进入成熟期未至成塔的雪原斗兽召唤过来,以至于他精力全无,元为水压根不是他一合之敌。”王一行说着咬了口手里的灵果,汁水飞溅到衣衫上,有一股清新的香味,“更别说,哎呀那是你没看到,昨天元为水差点就要输给赵清谈,两人之间就差了几个呼吸,赵清谈因伤凝聚灵气过慢,这才让元为水捡了漏。”
说罢,场上两人已经互相行过礼,就位了。
只见元为水半刻也不耽搁,自虚空中抽出一支笛子,笛身粗看为浅黄,在阳光照射下呈渐变色。赵羽声离得远,看不大清,但实际上,这支笛子并非日常所见的竹笛或骨笛,林先行远远一瞥,立时分辨出,这是一支以不知名的树叶缝成的笛子。
元为水横过笛子,将吹孔凑到嘴边,悠扬的笛音便袅袅而起。
林先行没动,他立在原地,淡然望着自己的对手。
伴随着袅袅笛音,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在虚空中悄然凝聚,元为水闭着眼,浑然不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决斗。
于是道场中央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元为水阖眼专注地吹奏,在他不远处,林先行双手抱胸,双目微垂,认真听着对面传来的笛声。
可惜一派祥和总藏杀机,元为水那边笛音一变,曲调不再那么欢快,而转为急促,越来越急促,看台上众人心绪瞬间被带动,揪着一颗心,观望着道场中央接下来的发展。
当元为水睁开眼时,笛声已稍显尖利,听上去像是暮色将垂,自无边的林海中,忽然响起一声声尖利的鸟叫,而后有群鸦在夕阳下飞起。
不,不是像。
赵羽声眨了眨眼,迅速分析起场下局势。
只见不知从何时起,一只又一只的乌鸦,一身夜色,拧成一股绳,飞向林先行。它们口中的叫唤与笛声相和,无形间竟有了几分凄厉之感。
林先行动了,他右脚前跨一步,似是筑起一道无形的壁障,那无数只乌鸦,就一头撞在壁障上,挥散成黑烟。烟渐浓,汇成了黑夜,林先行仍旧一步步前行,身周有柔和的白光护卫,那些黑鸦依旧如同飞蛾扑火,撞散成新的黑烟。
元为水眯起眼睛,又改换了笛音,这一次,声调先是猛然降低,而后由剁音转为历音,现场气氛更加紧张了,元为水还在不停爬着音阶,每一阶的响起,都使得乌鸦洁白一分,笛音到达最高昂之时,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乌鸦了。
伴随着笛音,那雪白的鸟舒展双翅,头微微仰起,漂亮的冠羽就像是雪花一样晶莹剔透。随着林先行一步步的接近,它的尾羽也伸展开来,一根接着一根,犹如飘带一般在笛声中摇曳。
随后,它双翼用力的一扇,宽阔的道场上忽然卷起大风,威势盛大。
元为水运转步法,口中笛音不停,向后飞跃几步。
此时的笛声,再无半分凄厉,节奏也变得舒缓。
林先行微蹙眉头,猛地一跺脚,身周原先护卫他的白光急速扩散,晕染每一片黑烟,那雪白的乌鸦又仰起头,作鸣叫状。
明明众人除了笛音外,未听到什么鸟鸣声,可在林先行耳畔炸响的,正是一声尖锐的鸣叫声。
杜鹃啼血猿哀鸣,鸟鸣总被人赋予不同的意义,在此时,在林先行几乎被炸裂的鼓膜听来,这一声代表着有人死期将至。
林先行用力晃了晃头,那鸟鸣的余音仍旧在耳畔回响。他脸一黑,右手伸到背后,三尺古剑一抽而出。
笛声还在继续流淌,那只乌鸦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渐渐地在道场中央,形成一个小型龙卷风,向着林先行席卷而去。
“就让我见见号称最强化地——”元为水忽然停了一会,肆意地笑着。
林先行回身望了望看台,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回头就是一剑随意的斜斩。
“沙。”
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剑势贯穿龙卷,那阵狂风迅速湮灭。
而后,他不理会元为水瞬间凝固的表情,又挥出一剑,带起剑风,其威势却是丝毫不弱于元为水的龙卷风。
慌忙之中,元为水再次吹响笛子,那只雪白乌鸦厉嚎一声,一个振翅就到了他身前,再一振翅又刮起一阵风暴,妄图阻挡林先行的剑。
可这终究是无望的,泛着柔和白光的剑势将风暴视若无物,迅速穿过去,直直劈开乌鸦,而白光只是消减了一丝丝,继续斩向元为水。
元为水想以步法躲避,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无论闪避到何处,只要仍旧位于道场,就逃不开林先行这一剑。
这是天地灵气给他最后的反馈。
无奈之下,他将手中笛子往身前一丢,包裹笛身的缠丝莹莹发亮,连着飘穗似是被谁轻轻一扯,整支笛子碎裂开,织成一张浅黄色与橘色渐变的网。
林先行的剑势到了,欲效先前一般突破阻碍直抵目标,却终究被那张铺开的网拦下,白光缓缓黯淡,直至最后消亡,而那张网也飘飘然落到地上,缠丝重新将网裹成笛子,色泽却较原先灰暗了好几分。
林先行挑眉,正欲再出一剑。
元为水见状,连忙高喊:“等等等等,我我我弃权,弃权!”
他也没等着顾先生过来宣布结果,捡起地上的笛子,一溜烟跑了,活像是身后有什么妖魔在不懈追赶。
“林先行,胜!”
等顾先生过来时,元为水已经远去了,可他却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毕竟不是第一次见的情景。
看台上,王一行手肘碰了碰赵羽声,脸上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就是这样,所以没什么好好奇的。”
而一旁的赵羽声还久久回不了神,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林先行看似随意的那两剑。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