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千尺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气力吐出几个字:“我不同意。”
他目光似剑,被仔细锤锻一番,凝视着老人。
这似乎不是祖孙第一次意见不一致,老人叹了一口气右手做握拳状,那无垠的深邃星海便自己折叠起来,又回到了透明小球的状态,轻柔地嵌在石台的凹槽里。
老人摇摇头,作势要离开。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可以去查探灾祸的由来,只要有了完备的应对策略,也不必要那么做了吧?”算千尺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想抓住老人的左臂,却被一下甩开。
老人没转身,从背影看去,他双拳捏紧了些,肩膀正微微发颤:“你是筹天阁的人,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抛开这种幼稚的想法,别人不明白运道的力量,你难道也不清楚吗?!岁星闪耀,大福临世,祸福相依,这是简简单单说应对就能应对的吗?!”
算千尺咬咬下嘴唇,又向前迈出一步,有些结巴地说着:“曲水年间,那次妖魔全方位入侵,各地难道不还是成功防守住了吗!这…这难道不足以说明,所谓的大灾,也是可以渡过去的吗,也…也是可以应对的吗!所以,所以我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一定可以成功过去!”
“够了!”老人袖子一甩,转过身来,楼内灯火一瞬间暗了几分,万物噤声。
他随后高声怒斥:“你说曲水年间成功度过劫难,可你知道损伤了多少人的性命吗?!单说普通人,雍州全面失守,死伤就数十万,梁州苦苦抵抗,仍有十数万人民惨死在妖魔爪下,沦为果腹的食粮,其他地方纵然修行者及时抵达展开防线,又哪里能护得了那么多人?再说修行者,你可知,就在那年,年轻一代第一人段秋雨,就是在梁州精力透支,即便后来梁州的通天强者及时赶去,最终还是回天无力,他彻底沦为废人,半步通天的修为说没就没,饶是他都如此,更枉论其余甚至没成塔的修行者?!这,就是你所谓的应对?你要用天下苍生的命来换一人独活?”
算千尺怔住了,他瞳孔不可控制的猛然收缩。如此秘闻通常都是藏在历史的最深处,各家下意识地不去提起,任由其被尘埃覆盖封印,现在突然血淋淋的展现在眼前,让人只觉颇不真切。
“怎…怎么会——”算千尺魔怔似的身子失衡,倚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老人见他这样,一肚子的火却像是无处可泄,转眼消散,他没再看算千尺,下了楼。
耸立的高楼内,独留算千尺一人,少年双目失焦,口中不住念叨什么,唯有燃烧的烛火应和着他,火光透过瞭望口,与满天的星光交融在一起。
“阁主?”老人推开拱门,外头候着的几个黑袍道人便立刻迎上前来。
老人深呼一口气,沉声道:“注意一下定云塔那边的动作,要尽快找到岁星。”
几个道人齐声应答,留下两人继续等在楼外,便各自离去。
这一切,却浑然影响不到盘锦城,至少目前是这样。
今天天气很好,赵羽声哼着歌在盘锦城内四处溜达,仔细打量着一千多年后的首都风貌。
宫城那边,无疑是更华丽了,朱红色的宫墙内,耸立着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像是违章搭建一样,各楼总在中间某层延伸出来一个不小的平台,又或者是在楼顶下足了功夫,依附着许多夸张的雕像。比如某栋楼楼顶就立着一具人像,约三人高的书生一手持书册,一手握笔,在宫墙外远远隔着都能看个大概模样,直让人担忧若是一阵稍大点的风打过来,那雕像就要摔成粉碎。
至于吃食,较以前更是有大改变。单说水果的种类便丰富许多,陶然居里卖的菜式也越加五花八门,不过以灵果灵草之类为食材的料理却见之甚少,赵羽声一路走一路吃,倒也很是满足。
不知觉之间,他走到某间大院门前,门前匾额上书“赵府”二字,离着院门不远处,停着一乘轿子,轿顶漆成淡金色,立着一个小人,手指着某个方向。奇异的是,轿子旁竟只见到一个像是轿夫的身影。
“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开了,一个穿着极为贵气的青年从里面踏出来,边走着还边回头说着“不需远送了”等话语,他后边似乎有谁跟着,只见另一位青年自门后探出身子,也出了来,朝先前那位青年欠身行礼。
那位贵气的青年也不阻拦,轻笑一声,与他告别,往门外停着的那乘轿子走去。
赵羽声余光扫过去,现下正是九月,暑气未消,这人身上竟已披上大氅,深蓝色大氅的左襟,以象牙白勾勒出一株倒立的未名的花,雪白的叶片沿着花茎肆意铺展一直到肩部,隐没在肩后。
他忽然把目光转向赵羽声这边。
“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量的。”赵羽声直觉是自己悄悄看他被发现了,连声致歉。
那青年浅浅的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说道:“你站在路中间了。”
赵羽声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跑到赵府门前的石阶旁。
青年走进轿子里,一旁一直守着的轿夫动了,他提起右手,食指在上空画了个圈。下一刻,那乘轿子便悬浮起来,离地三尺,轿夫向后一跃,恰恰好坐到一根轿杆上,那轿子便悠悠飘过方才赵羽声站着的地方,朝远处而去。
赵羽声看了看轿子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见轿子离开正准备关门进去的青年。
他们四目相对。
“呃…你…要不进来坐坐?”青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啊?”赵羽声傻眼了,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青年捂住自己的嘴,摆摆手,说道:“啊啊啊你看我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说了。”
赵羽声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人。
他应了一声,厚着脸皮挤进就要关上的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