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杜铁风端着酒杯,站起身子神似诗人一般,边吟着诗边挥手比划着。
古心此时也已经喝得脸红脖胀,每当杜铁风吟完一首诗,他都会用力的拍着手,不住的赞叹道:
“好诗,好诗啊!”
李云轻本就听腻了这杜铁风口中的诗,每当杜铁风说出上半句,她便能轻声的接出下半句,也难怪,这杜铁风平生两大爱好,第一个就是喝酒,第二个就是吟诗,不知怎地,李云轻今天也听的滋滋有味儿,就连她自己都想不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云轻双手拄在桌子上托着脸颊,时不时的就像古心望上一眼,照平常来说,这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李云轻的内心就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喜欢古心没瞧她的时候看他,每当古心转过身来望向她,她便不由自主的忙将目光闪到一旁,同时心脏狂跳,十分紧张。
古心也觉得十分奇怪,每当自己瞧向李云轻的时候,她总是特别的不自然,尤其是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时间稍久一些,那李云轻紧张的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双手应该放在哪里。
古心自知初入江湖,历练尚浅,倒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仍然专心致志的望着杜铁风。
杜铁风吟了半晌,似乎有些累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凳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道:
“诗倒是不错,可惜啊可惜,没有一首是老夫自己写的。”
李云轻在一旁调侃道:
“平日里您将那些您所熟知诗词说个遍之后,就会开始吟您自己的佳作,任我怎么求您都不肯停止,非要将您那一肚子的墨水吐个干净不可,怎么着师傅?您今天不打算献献丑了吗?”
杜铁风扭头白了李云轻一眼,那意思似在说:
“你这个臭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云轻见状忍不住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古心插话道:
“老前辈既有自创的诗词,何不说来听听?藏着掖着又算哪般?”
杜铁风堆起了满脸的皱纹憨笑道:
“嘿嘿嘿...老夫若是写的好,倒也无所畏惧,但老夫写的东西吧,照那些大诗人们始终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因为差了这么一点儿,始终也上不了台面,古少侠,依老夫所言,还是莫听了吧,免得叫你瞧了笑话。”
李云轻憋了憋笑插话道:
“哈哈哈哈...师傅,您前些日子还下山去保帝书院向那书院管事人投了一本您自篆的诗集,您可还记得?”
古心闻言顿时十分感兴趣,忙问道:
“那书院可收了前辈的诗集?”
杜铁风老脸一红,瞪了那李云轻一眼,憨笑道:
“嘿嘿嘿...收倒是收了...只是...”
未待杜铁风把话说完,一旁的李云轻大笑道:
“只是人家要了他五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完,我师父走后,那保帝书院便将那本诗集丢出了门外,我师父捡起诗集找他们理论,人家一见是他,连门都不肯再开,哈哈哈哈...”
杜铁风面漏尴尬之色,沉吟道:
“嗯...是这样..是这样。”
古心听到这话眉头紧锁,气道:
“这保帝书院怎得如此无礼?既是收了老前辈的诗集,为何又要丢出门外?”
杜铁风在一旁羞愧难当伸手将自己的整张脸挡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云轻起身站到了杜铁风的身后,一双粉拳在杜铁风的后背上轻锤,边锤边道:
“古少侠,保帝书院就是为了骗他些银子暂且不说,您还是听听我师父自创的诗吧,包你听完之后,大吃一惊,大慌失色,大失所望,大...”
杜铁风终于按耐不住了,起身急道:
“怎么着轻儿?你师傅我自创的诗,就那么难堪?那么难以下咽么?”
李云轻双眼眯成了月牙笑道:
“嘿嘿,师傅啊,那您便吟来叫古少侠听一听嘛。”
古心在一旁附和道:
“是啊老前辈,您尽管说来,好与不好,在下绝对不会笑你。”
杜铁风瞪了瞪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瞧那样子似在下定决心,而后又活动活动了手脚,说道:
“那我便说了啊...?”
古心点了点头笑道:
“老前辈但说无妨。”
杜铁风将双手背后,在原地踱起了步子来,说道:
“那就先和古少侠说一说,我五十岁那年所创的一首诗吧。”
“杜温山上有酒仙,酒仙住在杜温山。杜温山上只住酒,杜温山上不住仙。”
杜铁风吟罢,古心拍着双手说道:
“老前辈的诗也没有那么不堪,是李姑娘说的太严重了,不错不错,真不错。”
杜铁风耳听古心言语中赞赏着自己,顿时信心大增,摇着脑袋继续吟道:
一老一少,杜温山上真笑傲,任它世间纷扰,坐看霞光万道。”
古心刚要鼓掌叫好,忽闻李云轻说道:
“师傅啊,您怎么把您压箱底儿的两首诗这么快就说出来了?”
杜铁风白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古心问道:
“古少侠,怎么样?”
古心忙拍手回道:
“甚妙,甚妙。”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杜铁风闻言得意的回道,紧接着继续吟道:
“那是江湖吗?不!那不是,那里都是刀剑。”
杜铁风说完,古心大笑道:
“说得好,江湖就是刀剑!”
杜铁风点了点头继续吟道:
“我自西域来,至今三十载,横看丛丛树,竖望茫茫海。笑叹浮沉世,悲怜人半百,不知阎罗殿,可有美酒买?”
“......”
杜铁风陶醉的吟着一首又一首自创的诗词,古心在一旁连声叫好。
李云轻闻诗却在暗自流泪,心下无限伤悲,毕竟杜铁风已经六十有三,虽然这个人平日极其苛刻还总是耍着无赖,但二十年前,是杜铁风在这杜温山下将她捡起,她恨她那狠心的爹娘将她抛弃。
二十年来,杜铁风视李云轻如同己出,百般呵护,万般疼爱,眼瞧着杜铁风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年岁也越来越大,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每当李云轻想到杜铁风终有一天会撒手人寰永远的离开自己,便会忍不住的痛哭一场。
李云轻不敢去想生死,却又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
无论李云轻如何顽皮捣蛋,只要杜铁风稍有生气之色,她便马上赔着笑脸来到杜铁风的身边故献殷勤。
无论杜铁风看起来如何苛刻,如何不近人情,但她知道,在杜铁风的眼里,她万分重要。
杜铁风的自创诗词实在是太多了,还没说到一半,李云轻便趴在桌子上甜甜的睡着了。
再瞧古心,仍然在那孜孜不倦饶有兴趣认真的听着。
直到杜铁风犯了困,这场酒局才得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