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坐坐？
方超前正有此意，蒋毅将现场的摊子丢给员工们收拾，两人坐车到了一个万龙花园小区，小区的旁边有一座三层小楼，不用蒋毅介绍，方超前已经认出来了。
楼顶上做了一个巨大的钢架招牌，楼下也做了一个两人高立式的不锈钢牌子，黑黄相间，分外惹眼。
“三层全包了，一年十四万。怎么样？”蒋毅拍了拍铝制牌子上的蜜蜂图案，等着方超前的赞美。
方超前点点头，这确实很符合蒋毅好大喜功的脾性，场面上永远风光无限。
两人进了公司，一楼是货物集散、仓储和外勤员工的驻点，二楼是各个部门的办公地点，现在基本上都没什么人，全在外面忙乎呢！
蒋毅带着方超前上了三楼，方超前一到楼上就差点被金光闪闪的“董事长室”的金字招牌闪瞎了。
“这里是董事长办公室，没钱，简单装修了一下，花了二十多万。坐！”蒋毅说得随意，但是口气难掩卖弄的急切。
方超前拍了拍宽大厚实的办公桌，这他娘的可以当斯诺克球台了，桌上还装神弄鬼地插了一面国旗，真有全国业务似的。
蒋毅在一旁的老树根上泡茶，一边说：“这边各部门是设立了，但是一来内容还没有充实，二来后期的变化难以预料，还是要与时俱进，随机应变。”
方超前一屁股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翘起二郎腿，问蒋毅道：“你总共八十万资金，房租是至少交了一年吧？这里装修又是二十多万，一小半下去了，活动组织一次得好几千吧？现在有多少员工？如果不立即盈利，剩下的钱够发几个月工资？”
蒋毅手一晃，茶水洒在了外面，他横了方超前一眼。“你给我起来，那是我的位子，旁人不好坐。生意场上很忌讳这种事的。”
“方超前在此，百无禁忌。”但是他还是起了身，坐到茶座那里，端起铁观音一饮而尽。
“说实话，如果不能盈利的话，两个月就黄，招了五十多个员工，一个月工资就十几万。”蒋毅说，“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公司的形式，短短几日，我们的粉丝暴增，APP下载量喜人，我们要立即推出各种优惠活动，把他们绑牢在小蜜蜂APP上。我相信，两个月绝对能够盈利——不，一个月！”
方超前对蒋毅的态度丝毫不意外，他的每次创业都是信心满满，虽然都是以失败告终，但是每次失败都打击不了他的道心——当然也没有长多少记性和教训。
方超前也不不看好蜜蜂公社，从今天的形势来看，还是可以的。对小蜜蜂APP关注的多数还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这群人才是真正的用户。
他感觉不对的是蒋毅创业初期的排场，资金本就不充裕，还瞎充什么场面！单独一层楼搞个办公室，自封一个董事长，屁用没用，还自绝于群众。
“你有信心就好，反正就算公司黄了，你日子也一样潇潇洒洒，打印设备店里一年二三十万的进账，你家陆琳一个月工资也一万多，滋润出油来。”
“哎？别提陆琳！”蒋毅一摆手，我不用她的钱，我们俩现在基本经济独立。”
“什么意思？你们也痒了？”方超前提高声音问道。
蒋毅的老婆陆琳是恩慈医院的护士长，人非常本分老实。如果蒋毅是滑溜的油浸粉条的话，那么陆琳就是干巴的水煮丝瓜瓤子。但如果抛去相貌脾性不谈，她也是一个过日子的好老婆。
蒋毅哼哈一声，没有直接回答。“总之……日子还是要过的。”
方超前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不是老娘舅，有些事也无法多嘴，当然，如果两人的感情真到了危险的地步，那方超前可以帮忙斡旋弥补的，他的话对蒋毅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
“晚上一起吃个饭，相关业务的开展的事我们再谈谈。”
方超前摆摆手。“不，我带儿子吃香天下去，然后要陪儿子买琴。”
“那明天……”
“明天绝对不可能，有清江音乐节。不去的话我儿子得恨我一辈子。”
蒋毅双手一摊，他也知道明天是绝对请不动这家伙的。“得！那再议。回头我把素材发给你，你把公众号内容做出来。”
“行。你发。”方超前边走边打电话给徐琴，让她把方传送出来。
“一起下去，我正好出去吃点晚饭，晚上还得加会班。”蒋毅把杯子里的茶渣倒了，和方超前一起下楼。
俩人出了“蜜蜂公社”，沿着马路牙子走，方超前脚步较快，蒋毅却似乎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方超前也放缓步子，疑惑地回头望着蒋毅。
不远处一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碗，叮叮当当地颠着里面几个钢镚儿，一路走过来，逢人就作揖乞讨。
蒋毅两手插兜，慢慢悠悠，等到乞丐走到跟前，把碗凑到他面前，谄笑着说：“老板，行行好……”
蒋毅低头看着哈着腰的乞丐，双眉倒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滚！”
乞丐吓得赶紧捂住头，退出去好远，蒋毅嘿嘿一声冷笑，加快了步伐赶上了方超前。
方超前这才看出来了，蒋毅原来故意放慢脚步，就是为了等乞丐向他乞讨时怒斥一番。
看蒋毅的神态，这一番横眉怒斥，似乎让他找到了凌驾人上的快活，他敞开了西装，袒露胸襟，搂着方超前的肩膀。
“老子最讨厌这种社会的寄生虫，有手有脚的，却不肯干活，靠出卖尊严过日子。”
方超前淡然地说：“寄生虫也是有机体的构成部分之一，对社会而言未必代表着不健康。乞丐的数量和生存状况一点程度上也能反映社会的文明程度。”
蒋毅不想跟他探讨这些，他挑了挑眉毛，对方超前说：“这旁边有家如意馄饨店不错，里面有个服务员，也挺正点。一起去尝尝？”
“别屁话，我走了。”方超前走向停在路边的车，“你放点心思在事业上，放点心思在老婆孩子身上，别到时候两头不着实。”
“同样的话我也劝过你。你听了吗？哈哈！”蒋毅大笑一声，冲方超前挥挥手，“回见！”
刚才被蒋毅怒斥的乞丐早已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继续向别人乞讨，讨到一个硬币后，两脚微颠着从方超前身旁走过。
“嗨！”正在开车门的方超前叫住了乞丐。
乞丐停下来，乜着眼睛看着方超前，也不笑。“干啥？”
方超前笑着问：“你沿路几乎向每个人都乞讨，为什么偏偏落下了我？是怕我像我朋友那样骂你吗？”
方超前也是贱的！别人不向你乞讨，还追着人家问为什么！
“我天天问他要的，他也天天骂我的。怕被骂就不出来干这一行了。”这老哥竟是个实在人，肯吃苦，能受气。
方超前很意外，追问道：“既然他不给，你干嘛还要天天跟他要？我还没骂你呢，你也不问我要？”
老哥的脸上露出鄙夷又得意的表情，说：“我会看人的啦！你……”
“我怎么了？”方超前方传好奇，乞丐竟有相人之术？！
乞丐哼哼着摇摇头。“我能看得出来，你是没有心肠的人，从来没有给过我们这种人一分钱，也永远不会给我们这种人一分钱。”
方超前惊异得几乎要上去和他握手。这哥们儿看人真准！
如果不是急着接儿子，他倒很愿意和老哥多唠两句嗑，但老哥却不愿意多理会方超前，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朋友虽然凶，但他有心肠，你看好了，总有一天他会给我钱的……”
方超前哑然失笑，钻进车里，一路开去丽阳小区接儿子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