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上来说。”
这句居高临下的话犹如一锅滚热的油浇在已经着火的余小情头上,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和自己一厢情愿的某些想法,窜天猴一般嗖到二楼,一边走一边开骂。
“你说你是不是神经病?人家电视台主动登门,客客气气地请你,你就算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是不是也可以委婉一点拒绝?竟然让人家滚!你当自己是王志文啊?”
方超前悠然地返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喝一口茶水,好整以暇地听小鱼儿教训。
“人家是电视台的!是有话语权的!得罪了宋雅,她是没法报复你方超前,可是她可以报复永洁呀!随便什么时候在电视上给咱们公司弄点黑料曝光一下,你哭都没处哭去!”
“当然了,你不用哭,反正有每个月五千的底薪呢,该哭的人是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余小情看着毫无愧疚之色的方超前,忽然之间憎恨到了极点。昨晚电话里让他用“加满哥”的形象给永洁做宣传,他竟然提起了什么法律手段,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瞬间,她有点后悔让方超前做销售经理了。
“方超前,要不……”
方超前立刻截住小鱼儿的话。“行啊。我无所谓的。”
余小情一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让我不要做这个经理了嘛。”他连眉毛都没动,“我说行。”
方超前毫无留恋的神色让余小情料想不到,她心中又生出柔情来了,火气也消了大半。她认识方超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自己不应该往心里去。
她赶紧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说话做人但凡能够稍微婉转点儿,大家就不会这么难堪了。”
方超前说:“你看我不爽随时可以撤了我、炒了我,但是我做你的经理,只会用销售成绩和你对话,不会用胁肩谄笑来和你对话。”
“至于刚才电视台的人,是他们自己把嘴巴子送过来给我抽的——我已经跟他们声明了不接受任何采访,禁止他们再播报关于我个人的任何新闻咨询。他们是明知坑有屎,偏向坑里523B。”
“再说到那个什么宋雅,你就算再借她点本事,她也没法针对永洁,一个情感节目主持人,顶多就解密一下你这个富婆的婚恋秘史罢了,她要扒永洁的料,窗沿儿都够不到!”
“讨厌!”余小情脸一红,那兰花指点了点方超前,“总之我警告你,你从前有点脾气人家可以说你是性格,你做了领导了,再耍脾气,人家就说你耍官威了。给我收敛点!”
方超前说:“你别误会,我这不是在耍脾气,就是在耍官威。另外,你应该去警告一下下面的员工,不要再给什么加满哥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了。不然以后清州电视台的人也要来了——我对谁都温柔不起来的!”
贫嘴谁都耍不过方超前,余小情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她转身一打开门,赫然发现门外静悄悄、黑压压地蹲了七八个人,全都把耳朵竖着,细听里面的动静呢!
“都给我死下去工作!”余小情平地一声雷,把这些妖精全都炸飞出去。
“我可警告你们,你们谁再就加满哥乱嚼一点舌头,我立刻请她滚蛋!”
下面的朱小冬朝吴秋平眨眨眼睛,悄声说:“姓方的还真是大号灭火器!”
吴秋平淫笑一声。“哦?你用过的。多大?”
“呸!别问我,问季婊子去!”
……
下班后,方超前回到家,洗漱干净,换了衣服,骑上电瓶车,晃晃悠悠地往金风国际大酒店而去。
金风国际大酒店是清江市唯二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另一家就是希尔顿,金风酒店隶属于本地的金风集团,老板姓蔡,蔡向成,算是清江顶级富豪之一。
今天这个饭局是一个荣盛装潢公司组起来的,金风大酒店重新装潢,荣盛承包,开工在即,便宴请东主蔡向成和城建消防的几位领导以及一些材料供应商一起晚宴,算是开工酒吧。
来到十二楼,花枝招展的朱小冬已经在洗心厅和各位大佬谈笑风生了,她口口声声怕被性骚扰,可是这一身呼之欲出的装扮是铁了心准备招蜂引蝶的架势呀!
方超前本以为今天的任务就是帮朱小冬挡挡酒,饭局过后把她囫囵个儿送回去就完事了,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只是人家拿来堵住永洁其他人的嘴的一个幌子。如果以后有人说闲话,“朱小冬和谁谁谁睡了”,那朱小冬可以怼回去,“当时可不是我一个人,方超前和我在一起的”。
方超前的相貌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一捯饬,竟也是一精神小伙儿。
朱小冬本来没想多跟方超前沾边,免得被别人看笑话,但看到他今天还算上相,于是妩媚一笑,大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
“你老公?”
“呸!孙总尽说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家那不着调的货。这位是我们永洁的销售经理方超前。”
“这位是富建的孙总,这位是润海的贾总……”
方超前一一握手寒暄,几个老板对于队伍里夹上一两个美人是没什么反感的,但忽然夹上一个销售经理,略感不适。
“这位——哎哟,不用我介绍,全清江没几个不认识您的……”
方超前还真不认识,一个面色略焦、牙色略黑的黄皮男子,穿着冰蓝丝衫,扫视了方超前0.3秒。
方超前照旧微笑伸手。“你好。”
黄皮男子既没有对大惊小怪的朱小冬假以辞色,也更无视了伸手的方超前,转头就跟别的“总”聊去了。
朱小冬面色一红,很是尴尬,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钟总,荣盛的钟总。”
方超前呵呵一笑,说:“久仰。”
这话不虚,荣盛是清江的大公司,方超前经常听他姐夫沈重庆提及,同样做装潢,沈重庆开的“隆庆装潢”和荣盛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他的这句“久仰”犹如是对着空气说的,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都半转着身笑谈着什么事情。
朱小冬略显难为情地看了方超前一眼。她自己在这样的场合里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硬凑进来就是为了讨好一番钟进和蔡向成,看能不能争取到一些卫浴产品的供应份额。而方超前来得就更突兀了,一个小小的经理别人怎么会多看一眼!论理来的应该是余小情,只有她才可以和其他供应商、钟进对话——也还得稍微仰人鼻息。
方超前倒无所谓,见没人搭理,就自己到旁边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根大前门抽起来。沙发真软,屁股感觉它来自意大利。
服务员的态度非常好,可能也是看不出方超前的高低,他刚吸一口烟,一杯茉莉花茶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了。
他环视了一下这个洗心厅,摆了两桌,现场大约来了有二十人左右,差不多齐了。
一根烟抽了小半,现场一阵骚动,大家都一起往门口涌去。
“蔡总来了!”
“蔡总好!”
“哎哟!蔡总,这可是您的地盘,您今儿个是大地主!”
几乎所有人都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除了服务员和方超前还守在原地。方超前有些好奇这个蔡向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听朱小冬说是个六十左右的老色鬼,估计大差不差吧。
人群自动地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体型个头儿和德纲差不多高的男子迈着小方步走了进来。灰色对襟亚麻布衫、脚上手纳的千层底,手里盘着一串黄花梨,发型如同大堡礁,笑眯眯地左右打着招呼,有些闲云野鹤的味道。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方超前看了看这个蔡向成,清江有名的人物,一脸慈善,倒像是可亲的人。
大家随着蔡总的脚步往里走,这时才显出方超前的突兀,这不是鹤立鸡群,是鸡对鹤群。蔡向成微微一扬眉,有些意外竟然有人没有起身迎接自己。
别人也更是意外,这是哪儿来的小子?如此托大!蔡总入场,他却老神在在地沙发仰坐。
蔡向成自然不会真计较,一眼扫过,继续脚步。等到走过方超前的身边,方超前这才起身,向蔡向成一点头。“蔡总好。”
蔡向成对这个慢一拍、有点突兀的小伙子多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面熟,但又确定没有见过面。
蔡向成嘴角一抽,淡淡说了声“好”,然后他拍了拍身边的钟进。
“钟总,这里虽然是我的地盘,但是今天你是主,我是客,全听你的安排。”蔡向成推让钟进坐主位。
钟进哈哈一笑。“我这是上门敬礼,主还是蔡总。来,您先请!”
蔡向成再谦让,钟进再坚持,蔡向成这才坐上主位,招呼道:“钟总坐,大家都坐!”
大家对于自身的定位还是比较清晰的,老板们、领导们,这些头脸人物坐一桌,其他各色人等坐另一桌。菜色酒水都一样,但能品出不同的滋味来。
等别人都先入席了,方超前最后一个就座,靠着屏风,上菜的位置。朱小冬被一个做窗帘的和一个卖地板的夹在中间,这一夹,更加汹涌。
凉菜上了,酒也斟满了,钟进率先举杯起立。
“今天钟某借蔡总宝地,设一小宴,与各位领导和朋友欢聚畅饮,祝蔡总人生得意,祝各位领导步步高升,祝各位朋友财源广进!”
两桌人一起站起来,一片恭维声中,大家干了一杯。
重新坐定,这时门又开了,一个美艳少妇从容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对不住!塞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