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刚打定主意去四门学看看新鲜，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因为还有更有趣的消息——
闻名天下的长安承天寺全国统一招生考试在各州县放榜：
秉承太后慈谕，天下男性学子不设门槛，体貌端正，诚心修行，年十五岁至三十岁者皆可报名。
此次考试分海选、河选、泉选和最后的兴庆宫瓶选环节。
瓶选出类拔萃者，将获得修行手册，入承天寺清修院修行五年。其余优秀学子将获得《六祖坛经》，分别进入真修院，普修院修行五年。
清修院，真修院，普修院，修行手册，响当当的名号，每个字都让万千学子怦然心动，再心动！
三大学院一提起，无人不竖大拇指。这里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就连四门学太学弟子也心向往之，更是令许多资质家世平平的少年望尘莫及。
皇榜前，人声鼎沸。
“海选河选泉选，为何是逆流？”
“天降大任！道阻且长，非人云亦云，非见风使舵者，方能逆流而上。”一名老者万山，点破玄机。
“承天寺乃大唐名寺，由一富商将家中所有金银捐赠建成，故又称金山寺，弟子足有千余人。”一名年轻学子许怀苍连连赞叹。
“如果你爱他，送他去清修院，因为那里是天堂，人中龙凤的天堂。”
“如果你恨他，送他去清修院，因为那里是地狱。大师所授如同天书，那是学渣的地狱。”
一对双胞胎兄弟陈可能和陈可以一唱一和，话音刚落，便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修行手册乃禅宗无等宝物，传承修行手册与等同于传承衣钵，将来修为不可限量！”许怀苍眼含星光，充满期待。
大家心里明白：佛门弟子、俗家弟子与海外留学生一起在学堂学习，弟子中卧虎藏龙，皇亲贵胄，翩翩才子，武林高手，求学问求觉悟求解脱者都在寺庙或在去寺庙的路上。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这是官方说法。民间说法则是——考考考科举的宝，试试试登天的梯。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也就传到各大府中店中。听到这次考试别开生面，完全不同于科举的隔间式闷头烧烤，正在西市贵族区裴府细品酸甜杨梅汁的天然，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眉飞色舞的放下果饮，立马起身找行头，这个热闹必须得凑！尽管三品官员家属可以在泉选直入，可她眼珠一转，却想……
东市平民区一家作坊绞尽脑汁设计新款皮靴的大千，心潮澎湃，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个机会我必须要抓住！每日在西市长田坊逆旅算账的会能无意听到投宿者在柜台前的议论时，心猛跳了一下，攥紧拳头暗自较劲。
十年，一剑。
夜夜冷板凳，就着昏暗的油灯光，带着白日忙碌的疲惫，凭着家道中落前认识的几个大字，硬是靠自学抄录、背诵、揣摩《法华经》、《心经》、《六祖坛经》……清晨跟着隔壁的大叔练上半个时辰刀再去工作。
他信自己，虽然眼前是穷小子，但日后一定能名满天下，造福苍生，因为——
知识改变命运！！！
可能5年10年之后小二依旧是小二，掌柜依旧是掌柜，马夫还是马夫，可朝武夜读的自己就不再是账房先生了。
他想起初入店门时的情景。
“活儿太烦，走走走。”
“活太累了，还是走吧。”
“这肉夹馍都是什么肉？全肥的，馍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老子不干了。”
逆旅条件差，待遇低，伙食粗糙，留不住人，会能却在这里呆了几个年头，准确的说是熬着熬着就习惯了。
因为这里闲暇时间多，到了傍晚客人安顿好后，自己这账房偶兼伙计基本上就自由了，剩下的都交给跑堂去做，自己可以安心的读书，况且白天在堂内可以见识形形色色人等，听投宿学子讲学讨论，听僧人讲经布道，一切都是那么鲜活，这可是在其他行当所接触不到的。
就是在这几日，他认识了裴府的天然。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天然和裴府的几个年轻人喝完酒结账时算错了，会能连忙从街尾追到街头，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将多余的十枚铜钱找回给她。
十文虽轻，人品贵重。天然欣赏这位少年。多聊几句，发现这人颇有才学，好感顿生。
会能觉得天然虽然有些粗心大意，但这小子思维敏捷，谈吐不凡，又透着一股古灵精怪，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相约一同参加承天寺海选。
告辞后，她掂了一把手中的铜钱，看着会能的背影嘴角上扬，其实这十文钱是她故意多给的。她想在长安多交几个挚友，只有用这一招可以看出这个朋友值不值得交。
海选。
天然在裴府门口被早有耳目通风报信的姨母拦住，直言：“鱼龙混杂，不可出去。”
“肚子疼，去药铺买两剂药就好。”天然手捂小腹，皱着眉头。
“休息一下。”姨母相当淡定。
“还疼，脚下无力。”天然声音有些虚。
“休息一下。”姨母面不改色。
“越来越疼，想去看医师。”天然有气无力。
“无妨，多花点银子让医师上门，再步行到宫中请医正。”天然无计可施，立马满血复活用力一跺脚，气呼呼的转身回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满心痒痒。可惜伸长脖子也没等来姨妈松口气的时候只得作罢。心心念念等会能考完，听他讲述在考场的所见所闻，过一把瘾。
大千这段时间狠赚了一笔，换上新买的兽纹锦衣，昂首阔步，信心满满，迎接新时代新征程。
会能母亲在几块掉漆旧木板拼成的家门顶上贴了两条连夜剪好的大红纸龙，左右各一，中间再粘个圆球图案，一大早拉着会能出门，边高举一枝向日葵边念念有词：“一跃龙门一帆风顺，高中魁首前途似锦。”
今日是会能的生辰，也是他参加海选考试的第1日。他脱下前端已经磨损大脚趾头呼之欲出的破旧布靴，穿上母亲这半个月来赶制的新布靴，踏上考路。
夏季的长安城街市众多，密不透风，使人感到分外闷热，会能拜别母亲，步行去长安城承天寺旁设立的海选考场分点一一月清书院。
一路上两旁树木的蝉鸣声一阵接一阵，让本就紧张的会能更加烦恼浮躁，越接近考场莫名的心跳又加速起来，快到入口处，呼吸开始急促，手心冒汗……
终于到了考场，月清书院门口的空地候场。
不曾想平日里大家嫌弃的臭茅房，此刻倒成了一片热土。
旁边一名瘦弱的考生忙着去小解，过了一会儿又去了两趟，但那名学生彻底确定将体内排空时神色又多了一丝焦虑，向旁边一位小个子少年喃喃抱怨蝉鸣声听着心烦。
另一名胖子考生看似强壮，实则体虚也频上茅房，面露焦色。
会能怕被他们干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天然的踪影，只好凝神屏气找了一个僻静树荫之处和其他频繁进出茅房的人保持一定距离，他在心中默念：
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心经》。渐渐的整个人身心松弛，加上对自己多年苦学的自信，找回了头脑冷静思路清晰的状态。
突然一缕凉风徐来，好舒爽！他定睛一看，几步开外有位蓝衣少年，淡定从容，气质优雅，轻舞折扇，凉风徐徐。扇面上的柳体字清秀端庄，雅致工整。他就是一一递给天然黑纱幞头的蓝衣少年齐源。好一位翩翩少年！会能忍不住感慨可惜天然没来，共同以文会友。殊不知天然的真实小目的却是欣赏盛世美颜。
他深吸一口气，再往左边队伍看去。察觉报名长龙中有几名考生有些异样，无论年龄穿着气质都与其他学子不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目不识丁的大龄田舍汉。
海选虽然门槛不高，但他们明知不可能过关，可偏偏也来舞文弄墨，这是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