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公卿大臣并请封禅①，唯征以为不可。太宗曰：“朕欲卿极言之。岂功不高耶？德不厚耶？诸夏②未治安耶？远夷不慕义耶？嘉瑞③不至耶？年谷不登耶？何为而不可？”对曰：“陛下功则高矣，而民未怀惠；德虽厚矣，而泽未滂流；诸夏虽安，未足以供事；远夷慕义，无以供其求；符瑞虽臻，罻罗④犹密；积岁丰稔，仓廪尚虚，此臣所以窃谓未可。臣未能远謦，且借喻于人。今有人十年长患瘵⑤，治且愈，此人虽皮骨仅存，便欲使负米一石，日行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乱，非止十年，陛下为之良医，疾苦虽已安⑥，未甚充实，告成天地，臣窃有疑。且陛下东封⑦，万国咸萃，要荒⑧之外，莫不奔走。今自伊、洛⑨以东，暨乎海岱⑩，灌莽臣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岂可引彼夷狄，以示虚弱？竭财以赏，未厌远人之望；重加给复，不偿百姓之劳。或遇水旱之灾，风雨之变，庸夫横议，悔不可追。岂独臣之恳诚，亦有舆人之诵。”太宗不能夺。
《旧庸书·魏征传》
【注释】
①封禅：帝王祭天地的典礼。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在泰山下粱父山上辟场祭地，称禅。
②诸夏；指中国。原指周代分封的诸侯国。
③嘉瑞：上天所显示的吉兆。
④罻（wèi）罗：捕鸟网。比喻法网。
⑤瘵（zhài）病
⑥安：太平无事。，（yì意），治理。
⑦东封：东封泰山。
⑧要荒：古称离王城外极远的地方。
⑨伊、洛：伊水与洛水。也指该两流域地区。
⑩海岱：指东海与泰山间地。
舆人：本指造车工人，此指众人。
【译文】
当时公卿大臣都请求到泰山祭祀天地，只有魏征认为不行。唐太宗说：“我希望您说清理由。难道我的功劳不高吗？德泽不深厚吗？国家不安定吗？远方异族不仰慕正道吗？祥兆不曾降临吗？五谷没有丰收吗？为什么不能封禅呢？”魏征对唐太宗说：“陛下的功劳虽然很高，但人民并没有感激您的恩惠；德泽虽然深厚，但并未普及天下；国家虽然安定，但还不足以供给大事之需；远方各族虽然仰慕正道，但朝廷还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上天虽然显示了吉兆，但国家的法网仍不很严密；虽然庄稼连年丰收，但粮仓中还很空虚，这就是我认为不能封禅的原因。我不能用远处的事来比喻，姑且用人为喻。假如现在有个人患了10年的病，快要治好了。这个人已经瘦弱得皮包骨了，却想让他背起一石米，日行百里，根本就难办到。隋朝的动乱，还不止10年。陛下作为乱世的良医，疾苦虽已治理平复，但国家还不十分富裕。现在就向天地报告功业成就，我是心存疑问的。况且陛下东封泰山，万方都来聚集，边远地区，也没有不为之奔走的。如今从伊水、洛水以东直到东海之滨，原野大泽，旷远开阔，绵延千里，人烟稀少，鸡犬之声不闻，道路寂寥，行进充满艰难险阻，怎么能在异族面前表明自己的虚弱呢？即使竭尽国家财力而行赏，也不能满足远方之人的愿望；即使更大程度地免除徭役，也不能酬报百姓的劳苦。或者遇到大水灾害，风雨变幻，平庸之人肆意议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不仅仅是我的诚恳之见，也是众人的忠告。”唐太宗无法使他改变主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