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高宗将废皇后王氏，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淯、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以筹其事①，将入，遂良谓无忌等曰：“上意欲废中宫②，必议其事，遂良今欲陈谏，众意如何？”无忌曰：“明公必须极言，无忌请继焉。”及入，高宗难于发言，再三顾谓无忌曰：“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胤息③，昭仪有子，今欲立为皇后，公等以为何如？”遂良曰：“皇后出自名家，先朝所娶，伏事先帝，无愆④妇德。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从，上违先帝之命，特愿再三思审。愚臣上忤圣颜，罪合万死，但愿不负先朝厚恩，何顾性命。”遂良致笏⑤于殿陛，曰：“还陛下比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大怒，令引出。长孙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加刑。”翌日，帝谓李蹚曰：“册立武昭仪之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受顾命大臣，事若不可，当且止也。”蹚对曰：“此乃陛下家事，不合问外人。”帝乃立昭仪为皇后，左迁⑥遂良潭州都督。
《旧唐书·褚遂良传》
【注释】
①“召太尉”句：长孙无忌，唐初名臣。太宗时官累吏部尚书、太子太师，高宗时进太尉，武则天朝流黔州自杀。李责力，唐初大将，高祖时为右武侯大将军，屡建奇功。太宗时官至司空。于志宁，唐京兆高陵人，高宗时封燕国公，任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遂良，即禇遂良。唐太宗时历任谏议大夫，黄门侍郎、中书令、尚书右仆射等职。
②中宫：皇后的代称。
③胤息：即胤嗣，后人。
④愆：丧失。
⑤笏：古代君巨在朝廷上相见时手中所拿的狭长板子，用玉、象牙或竹制成，上面可以记事。
⑥左迁：降职（古人以右为上）。
【译文】
永徽六年，唐高宗打算废掉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就召令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淯、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和褚遂良筹划这件事。将入内殿，褚遂良对长孙无忌等人说：“皇上将要废掉王皇后，召我们来肯定是商议这件事，我今天准备向皇上进谏，各位意见如何？”长孙无忌说：“您一定极力劝阻皇上，我会为您补充。”等到进入内殿，唐高宗一时难于表明自己的意思，反复对长孙无忌说：“没有什么罪过比没有后人更重的，王皇后不生儿子，武昭仪有儿子，现在朕准备册立武昭仪为皇后，你们认为怎么样？”褚遂良说：“王皇后出身名门，是先帝为陛下所娶，服侍先帝，没有丧失妇德。先帝临崩时，拉着陛下的手对臣说：‘我好儿好妇，现在托付给卿！’这话陛下亲自听到，如今言犹在耳。皇后此后没有听到有什么过失，恐怕不能废黜，臣不敢曲从陛下，违背先帝遗命，特请陛下再三思虑审视，愚臣冒犯圣颜，罪当万死，只愿不辜负先朝的厚恩，哪里顾及性命。”褚遂良将朝笏扔在殿阶上，说：“将这个朝笏归还给陛下。”还脱帽叩头，流血不止。唐高宗大怒，命令将褚遂良撵出去。长孙无忌说：“遂良受先帝遗诏为顾命大臣，即使有罪，也不可加刑。”第二天，唐高宗对李蹚说：“册立武昭仪为皇后的事，褚遂良坚决反对。褚遂良既然是顾命大臣，他认为不可行的事，应当停止。”李蹚对唐高宗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去问外人。”唐高宗便册立武昭仪为皇后，将褚遂良贬为潭州都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