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擅长音律。初为官千牛直长,他舅父楚国公姜皎非常喜欢他。玄宗开元初年,迁为太子中允。当时源乾曜为侍中,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是姜皎的妹夫,源乾曜与他很是亲近,源乾曜的儿子源洁对父亲说:“李林甫要当司门郎中。”源乾曜说:“郎中必须是平素品行和才望都高的人,哥奴哪里能当郎官呢?”过了数日,除官为谕德。累迁至国子司业。
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荐李林甫与自己同列,于是拜官为御史中丞,历刑、吏二部侍郎。当时武惠妃正宠压后宫,她的两个儿子寿王、盛王因母亲得宠也尤其被宠异,而太子李瑛则愈被疏远淡薄,李林甫与中贵人交好,便通过宦官干谒武惠妃,道:“我愿保护寿王。”武惠妃很感激他。此前,侍中裴光庭的妻子是武三思的女儿,诡谲而有才略,与李林甫有私情。宦官高力士本出自武三思家,及至裴光庭去世,武氏含悲求请于高力士,请求让李林甫替代其夫的位置,高力士不敢答应。玄宗让中书令萧嵩选择宰相,萧嵩过了好久才以右丞韩休应对,玄宗同意,便命他起草诏命。高力士很快把这消息透露给武氏,武氏便让李林甫去告诉韩休。韩休既入朝为相,很感激李林甫,却与萧嵩不和,便推荐李林甫为宰相,武惠妃暗中相助,于是便拜官黄门侍郎,玄宗对他的恩遇更深了。
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以黄门侍郎平章事裴耀卿为侍中,中书侍郎平章事张九龄为中书令,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都加银青光禄大夫。李林甫表面柔顺而内有狡计,能观察皇上的意图,所以骤然历官清显之列,为当时所委任。而对宦官与后妃之家,他都深相结纳,窥伺皇上动静,都能预先知道,所以出言进奏,动辄符合皇上意旨。而他性格猜忌,暗中陷害人,不露于言词面色。朝官受到皇上恩顾,只要不出入他的门下,就要设法构成其罪;而与他交好的,即使是厮养之徒、卑贱之士,都可以位至荣宠。不久历官户部、兵部二尚书,执掌政事如故。
李林甫
不久,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因母亲失宠而有怨言,驸马都尉杨洄把此事禀告给武惠妃,玄宗因此大怒,与宰相们商议,准备治罪。张九龄道:“陛下三个成年的儿子不可再得。太子是国家根本,生长于宫中,受陛下教诲,人们没见他有什么过失,陛下为什么在喜怒之间就忍心要废掉他呢?臣不敢奉行诏旨。”唐玄宗很不高兴。李林甫不知所答而退下,既而他对中贵人说:“王子自己家中的事,何必与外人商量。”当时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在镇所,有政治才干,玄宗要加以实封。张九龄又上奏道:“边职任,陛下赏赐他就可以了。现在要赐以封邑的租赋,恐怕不甚得当。希望圣上考虑。”玄宗默然。李林甫把这些话告诉了牛仙客,牛仙客次日面见玄宗,哭泣着辞让官爵。玄宗要执行实封的命令,还让牛仙客兼任尚书。张九龄坚持上奏如旧。玄宗变色,道:“事情总要听你的吗?”张九龄叩头道:“陛下让臣担任宰相,事情有所不妥,臣就理应尽言。违忤圣意,该当万死。”玄宗道:“你认为牛仙客没有门第吗?你又有何门阀?”张九龄答道:“臣是荒野微贱之人,仙客是中华之士。但陛下擢拔臣登上台阁,执掌诏诰;而牛仙客不过河湟的一名典史,目不识文字,如若委以重任,臣担心不太妥当。”李林甫退朝后说道:“只有才干见识,何必有文辞之学,天子用人,有什么不可的?”玄宗便对张九龄愈加不满意了。
张九龄与中书侍郎严挺之交好。严挺之把初次娶的妻子休了,她便嫁给了蔚州刺史王元琰。当时王元琰犯了贪赃罪,诏令三司使鞫审,严挺之救免其罪。玄宗了解到此事,对张九龄说:“王元琰不是没有赃罪,严挺之嘱托主管官吏给了面子。”张九龄道:“她是严挺之的前妻,如今他已娶了崔氏,不应再有情分。”玄宗道:“你不知道,虽然已经离婚,还是有私情的。”玄宗又追究前事,认为张九龄有党羽,便把他与裴耀卿都罢知政事,拜为左、右丞相,而出严挺之为沼州刺史,王元琰流放岭南。就在当天,李林甫代替张九龄为中书令、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拜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门下省事。监察御史周子谅上言说牛仙客不是宰相之材,玄宗发怒而杀死了他。李林甫说周子谅本是张九龄所荐举的,于是贬张九龄为荆州长史。
玄宗终于采用李林甫的建议,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为庶人,太子妃的哥哥驸马都尉薛锈远流于瀼州,死于破旧的驿站中,听到这事的都感冤枉。这个月,佞媚之人上言有乌鹊在大理寺狱的门上搭起了巢,天下几乎达到“刑措不用”的境界。玄宗把功劳推让给宰相,封李林甫为晋国公,牛仙客为豳国公。这年冬天,武惠妃病。储君之宫空虚,玄宗还定不下立谁为太子。李林甫说:“寿王年已长成,太子之位他是很适合的。”玄宗道:“忠王仁孝,年岁又居长,应该由他守重器于东宫。”便立忠王为皇太子。从此李林甫心怀忧惧,巧妙探求阴私之事以陷太子。
李林甫既已执掌宰相大权,兼领陇右、河西节度使,又加吏部尚书。天宝年间改换官名,李林甫担任右相,罢去节度使,加光禄大夫,迁为尚书左仆射。而玄宗恩遇愈加深厚,凡是皇宫中的御膳珍羞,远方的珍奇食品,由宦官宣命赐送,相望于道路。他与宰相李适之虽然同为皇帝宗室,但李适之性格轻率,曾与李林甫一起论辩时政,多失宰相之体,由此玄宗对他越加疏远,以至罢免。黄门侍郎陈希烈生性便巧谄媚,曾委曲奉事李林甫,李适之既已罢相,李林甫便荐引陈希烈为同知政事。李林甫久掌政枢,天下威权,都收归于自己,中央各部门机务,陈希烈不敢参预意见,只是唯喏而已。李林甫每次所有奏请,必先贿赠玄宗的左右,窥伺玄宗的意旨,以巩固自己的恩宠。玄宗在位多年,倦怠于处理政务,常认为与大臣相对时拘束,难徇自己的私欲。自从得到李林甫,一切政事都委托给他办理了,所以他杜绝逆耳的忠言,恣意肆行宴乐,衽席之上不加区别,也毫不以为羞耻,这都是由于李林甫赞助而成的缘故。
李林甫在京城的宅第,以及田园、水磨,尽上等膏腴。城东有薛王的别墅,林亭幽邃,为都城之甲,玄宗赐给李林甫的珍物不可胜计。宰相用事之盛,自开元以来,未有能与他相比的。但他遇事非常谨慎,料理各种政务,增修各种法律,朝内外官吏的任命,都有稳定的规矩。可是他牢结恩宠,加固权位,培植自己的势力,谁在朝廷上声望稍著,他必然暗中策划加以中伤。起先,韦坚进入朝廷,李林甫因为韦坚是皇太子妃的哥哥,便荐引他居于要职,表示以恩信相结纳,但他实际上要图谋倾陷韦坚,便悄悄让御史中丞杨慎矜暗中窥伺韦坚的过错。正值正月十五之夜,皇太子出游,与韦坚相见,杨慎矜知道了,便奏告玄宗。玄宗大怒,认为他们图谋不轨,便黜罢韦坚,废免太子妃韦氏。李林甫借以上奏李适之与韦坚亲昵过份,裴宽、韩朝宗都曲身依附李适之。玄宗相信,便赐书坚自尽,裴宽、韩朝宗都坐罪被逐出朝。后来杨慎矜的权力地位渐盛,李林甫又忌恨起他,便荐引王钅共为御史中丞,以心腹相托。王供投合李林甫的意旨,便秘密上奏诬陷杨慎矜用邪教为不法,于是族灭了杨家。杨国忠以外戚之亲,出入宫禁,奏请多被应允,李林甫便把他提拔到御史台,让他按察刑狱。正值皇太子良娣杜氏的父亲杜有邻与女婿柳淯不和,柳淯上匿名书告杜有邻不法,并引李邕为证,诏命王钅共与杨国忠鞫审。王钅共、杨国忠附合李林甫之意而上奏,于是赐杜有邻自尽,枉良娣逐出东宫为庶人,李邕、裴敦复等几个亲友都被处以极刑。李林甫的包藏祸心、安忍不露,都与此相类。
李林甫自己认为开始没有打算佐助皇太子,顾虑将为后患,所以屡次兴起大狱以倾危太子,所赖太子稳重谨慎,没有过犯,所以流言未被玄宗相信。李林甫曾让济阳别驾魏林诬告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魏林以往任朔州刺史,王忠嗣当时为河东节度使,自言与忠王同养于宫中,情意相投,打算拥兵以辅佐太子。玄宗听了后说:“我儿子在宫内,有什么途径能与外面人勾通?这是虚妄的。”但还是把王忠嗣降职为汉阳太守。天宝八载,咸宁太府赵奉章揭发李林甫罪状二十余条。状还没有奏上,李林甫知道了,便示意御史台逮捕赵奉章,定为妖言,用重杖打死。
天宝十载,李林甫兼领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不久又兼单于副大都护。天宝十一载,因为朔方节度副使李献忠叛变,李林甫辞让节度使,举荐安思顺代替自己。唐朝自武德、贞观以来,蕃人将领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忠孝而有才略,但也不专委以大将之任,大多以朝廷重臣遥领节度使以制驭他们。开元年间,张嘉贞、王唆、张说、萧嵩、杜暹都以节度使入朝知政事,李林甫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打主意要堵塞出将入相的源头,曾上奏说:“文士为将帅,害怕身当矢石,不如用寒族和蕃人,蕃人善战勇敢,寒族则没有亲党做后援。”玄宗很以为然,便用安思顺代替李林甫领节度使。从此高仙芝、哥舒翰都专任大将,李林甫取利于他们不识文字,没有入朝为相的理由,然而安禄山终于为祸乱,就是因为他专有大将之任的缘故。
李林甫自恃腾达,舆马衣服,都极其华丽。他自己不学无术,却对有才名于时的尤其忌妒。而郭慎微、苑咸这些文士中的下等人物,则用来代他题写书信。李林甫典掌吏部时,参加考选的严迥,在判语中用了“杕杜”二字,李林甫不认识“杕”字,对吏部侍郎韦陟说:“这里说‘杖杜’,是什么意思?”韦陟低头不敢回答。太常少卿姜度,是李林甫舅父的儿子,姜度的妻子生个儿子,李林甫亲手写信庆贺,说“闻有弄獐之庆”,宾客看了,掩口而笑。
开初,杨国忠进入朝廷,李林甫认为他才能平庸而未加忌妒;及至杨国忠位至御史中丞,权倾朝列,李林甫才嫉恨他。当时杨国忠兼领剑南节度使,正值南诏国进犯边境,李林甫就请杨国忠赴任镇所。玄宗虽然同意了他的奏章,但对杨国忠正恩宠方渥,亲自写诗送行,句末透露出以后让他入朝为相的意思,还说:“你只须到蜀郡处置军事就行了,朕数着指头等你回来。”李林甫心中更加不快了。李林甫当时已经病重。十月,他扶病随从玄宗临幸华清宫,数日之后病情加剧。巫师说,如果能见一下圣人,病就会好转,玄宗想去探视他,左右劝谏不要去。于是敕命李林甫出来到庭院中,玄宗登上降圣阁从远处观望,举起红巾招手慰问,李林甫不能起身,让别人代拜于席。次日,杨国忠自蜀郡还朝,谒见李林甫,拜于床下,李林甫垂着眼泪,以身后事相托。很快他就死了,赠太尉、扬州大都督,赐给班剑、西园秘器(帝王用的葬具)。他的儿子们用吉礼的仪仗护送灵柩回到京城,发丧于平康坊的府第。
李林甫晚年沉溺于声妓,自己觉得结怨于人,常担心突然出现刺客,重门复壁,联板砌石,一夜要搬几次,就是家中人也不知他睡在何处。有子25人,女25人:李岫为将作监,李崿为司储郎中,李屿为太常少卿;女婿张博济为鸿胪少卿,郑平为户部员外郎,杜位为右补阙,杨齐宣为谏议大夫,元扌为为京兆府户曹。
李林甫曾梦见一个白皙多须、个子高大的男子逼近自己,贴到身上推不开。醒了之后,他言道:“那样子像裴宽,这是裴宽图谋取代我的缘故。”当时裴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所以李林甫借口将其驱逐出朝。当时杨国忠才刚当金吾胄曹参军,从此不到十年,李林甫死,杨国忠竟取代其位,他的形状也很像裴宽。杨国忠一向怀恨李林甫,既已得志,便诬奏李林甫与蕃将阿布思共同策划逆谋,并利诱李林甫亲戚中一向与他不合的人做证。于是诏命夺削李林甫官爵,废为庶人,李岫、李崿等诸子都谪斥于岭南。李林甫性格沉鸷缜密,城府很深,从来不以爱憎现于颜色。自己身处相位,举动遵循规定,衣冠士人,如不是正常调任,他从不开仕进之门,所以他掌朝政20年,朝野之人,侧目而视,惧惮他的威严和权势。及至杨国忠诬陷构罪,天下皆以为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