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梁国大雪纷飞,寒冰万里。
“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早了,一看就是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的征兆。”桑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女子,模样清丽。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神情淡漠,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一阵寒风吹过,女子瑟缩一下,裹紧了身上厚厚的大氅。
这场雪下个不停,已经足足三日了,虽是九月初,却冷得不像话。
“阿栎,你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吧?”桑齐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许久不说话,等到桑齐闭上眼睛,她才开口道:“每一次她临死,都会连下几日的大雪,我见到的下得最久的是七日。”
七日的鹅毛大雪,整个京城几乎都被吞没,笼罩在白色之下。
那个女人每死一次,桑栎就要重来一次,也不知究竟是在折磨谁呢?
“哥哥,我应该快进入下一个轮回了。”桑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循环了,早已对新一轮循环的开始有了预感。
桑齐愣了一下,干脆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畅饮。任由酒水打湿衣衫,他也毫不在乎。
“我想……去一趟皇宫。”桑栎不想再让她,让自己如此痛苦下去了,还不如由她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也好解放所有人。
桑齐没有回答,桑栎看向他的方向,彼时,他已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她叹一声,拿起旁边的棉被给桑齐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风雪中,桑栎裹紧大氅,一步一步往皇宫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无比困难。
她并不知晓,在她的身后,桑齐抱着酒壶静静地看着她艰难离去的背影,许久,他笑了。
若有人问楚非这样一个问题:梁国皇宫的哪儿最冷?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冷宫。
宫殿角落蛛网密布,老鼠从阴暗的地方爬出来,“吱吱”地叫了几声,很快又不见了踪影。
此处早已无人问津,只有一个女人住在这里。
女人腿脚有些不便,不常四处走动,一直躺在床上。
每天会有一个内侍送饭过来,一天只有一次,饭还是馊的,上面或已经发了霉或是苍蝇在上头盘旋飞舞。
起初女人是不愿意吃的,但由于一天只有这么一顿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强忍恶心吃下去。
毕竟饿得差点死了的滋味也不好受,女人日益消瘦,每日更是愁容满面。不管过去多长时间,她都是这样。
来送饭的内侍有时于心不忍,便多给了女人几片菜叶子,结果被发现,拖出去狠狠地打了四五十大板。
那可是实打实的打在肉上,那内侍没多久便去了。后来送饭的便换成了一个聋子,由于听不见便也说不出话来。
那之后,女人再也没有被人同情过,生活依旧艰难。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熬了过去。那天,女人不知第多少次被饿晕了,她醒来时,冷宫外站着一个身着华服、浓妆艳抹的女人。
“真想不到,你居然能撑这么久。”华服女人讽刺地笑着,她眼前这个憔悴干枯的女人可是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楚非啊。
楚非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柳、意薇……”
柳意薇,那个女人抢了她的夫君,她的位置,她的一切,如今她还来做什么?
看她楚非的笑话吗?可惜了,楚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还是皇后时那样,能一声令下让柳意薇滚开了。
“你知道吗?丞相府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如今已被皇上满门抄斩了。”柳意薇放肆地笑着,她的笑,在楚非听来,格外的刺耳。
丞相府……满门抄斩……
这些字眼同柳意薇的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楚非脑海里,她瞬间从床上跌落,摔在地上。
当今皇上,不就是他吗?
她楚非为了帮他陈君逸取得皇位,废了多少心思,与多少人结交。她抛弃了她的高傲,在外抛头露面,对人阿谀奉承,这一切换来的竟然是他废后的旨意,是他斩除丞相府的旨意。
她为了生存,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活着见到他和丞相府的人,饿极时吃野草挖草根,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初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的话:
“非儿,你放心,待我登上皇位,必许你一世欢愉。”
可事实却是,他一当上皇帝便废了她,将她打入冷宫。废后呵,多么可笑。原来,说过的可以做不到。
呵,这一片真心,终是付了东流水,喂了邻家狗!
思及此处,她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几片雪花飘进了宫殿,融化在血水里。
爹,女儿不孝,这就来陪您……楚非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皮子越来越重,直到她再也睁不开眼。
柳意薇满意地看着宫殿里的一切,又嫌弃地扫了一眼此处,嘴角带着笑意,迅速离开了这个肮脏冰冷的地方。
桑栎看着手里的通行令牌,下一次一定还得再要一个这玩意儿。
她来到冷宫,看见已经快完全冰冷的楚非。桑栎叹了口气,从身上取下一块玉,将其放在楚非身上。
只要有了这块襄玉,她就能重生了……桑栎想起顾盐的话。
“我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人承受这份记得的痛苦了。”桑栎释然一笑,她坐在尸体旁边,静静地等待着雪停。
雪停了,她也就得重新来了。
只是这一次,至少不再会是她一个人苦苦煎熬了。
大雪纷飞,冰冷的宫殿里,一个女子,好似睡着了一般,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