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
百鸣珂下凡以后,就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就是没有银子。
虽说银子是可以用法力变幻出来的,但那毕竟是幻象,也不是真的。
于是为了有个落脚的住宿,百鸣珂揭下了城墙上的皇榜,应试洛城最好的医师,为太后治病。
“仔细检查过此人了,确是山下的医女。”公公回禀着太后。
熏香袅袅,金钗凤摇轻撞,太后闭目说道:“带来吧。”
“是。”公公得旨退下。
皇宫的轿子一路上快马加鞭,百鸣珂坐在轿子中掀开流苏帘子看向外面。
大气恢宏的朱色城墙过了几道,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及从宫道上走过的粉色烟柳裙的宫女和玄色素衣的太监映入眼里。
百鸣珂心里想着:已经施法增添了山脚下村民的记忆为她的新身份作证,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没过多久,一个细声细语的公公将帘子拉开,说道:“请吧,姑娘,太后就在里头。”
百鸣珂慢慢的走下轿子,抬起头看见“寿安宫”三个字,正待进入宫殿的时候,那公公又补说了一句,“姑娘,咱家奉劝你一句,这接了皇榜要是没把太后的病治好,那可是杀头之罪。”
百鸣珂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公公,民女自有分寸。”
百鸣珂进了寿安宫后,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熏香味,推开牡丹杜鹃屏风,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仄仄地靠在玉枕上,微微闭着目。
“民女给太后请安,闻太后久病不愈,特来为太后诊治。”
太后缓缓地睁开了眼,并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宫女连忙将太后扶了起来。
百鸣珂看了看太后的气色,虽苍白但有血色,又把了把脉,脉像平稳却气虚。
百鸣珂思索了片刻,然后配以草药交给宫女,说道:“每日三服,七日之后定有起色,还有,这宫殿内的熏香乃是寒性,还是换了吧。”
太后身旁的侍女看着草药单惊讶地问道:“这,从未有太医如此配过药,姑娘将相生相克的草药配在一起,用意是何?再者,这些草药都是最为普通的。”
百鸣珂回道:“每两者相克,第三者相生,第四者融合,我这方子上有十八味草药,只要用对了,相生相克也无妨,太后体虚气若,寒毒侵体已久,这方子是清毒温补,你且放了心去熬药。”
宫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太后赞赏地看着百鸣珂,问道:“宫中太医都医不好哀家的顽疾,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敢接下皇榜?”
百鸣珂笑了笑,说道:“民女自是心中有数,何况奖赏丰厚,自是他人也会心动。”
太后也没有多问,笑了笑说道:“那么,就需你暂留宫中了。”
百鸣珂说道:“民女遵命。”
百鸣珂因着给太后看病就住在太后宫里的别苑,每日请安问诊可以瞧见皇上的一众妃嫔接连来给太后请安,请安的妃嫔时常有碰在一起的,妃嫔之间讥讽挖苦的话语也是常听。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倒是一位身子颇有些孱弱,性子冷清自持的泠贵人给她留下了几分印象,泠贵人在这样的群体里显得安静兀自。
只是泠贵人如其封号,性子不争不抢,再加之体弱病恙,不免在宫里地位低些。不过好在抚得一手好琴,颇能舒缓太后的烦心,太后喜欢她,倒也不至于太被欺负。
百鸣珂每日例行给太后把脉调理,太后的身子也越发的好了起来,面上也瞧着气色好,太后高兴给了她许多奖赏,特许她在宫内自由出入,日子渐长,她也算得上是宫里的红人了,些许宫苑的娘娘也会请她去把把脉问问怀龙嗣的调理药,她也开着,不过这还是要看个人机遇的事。
“太后身体已无大碍,日后得注意着那些烦心糟心的事。”百鸣珂提着木药箱缓缓退下说道。
“嗯,哀家懂,这后宫鸡犬不宁的事有皇后操着心呢,哀家也该放宽些心好。你聪明伶俐,又为哀家医病有功,你若愿意不如就留在这宫中,日后哀家可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百鸣珂答道:“民女卑贱,幸得太后赏识,不求好姻缘,只求有用不完的银子,而这太后已经赏赐给我了。民女在宫中已经停留数日,因还有其它事要去办,明日就请辞出宫了。”
太后起身缓缓走下凤銮轻轻拍着百鸣珂的手背说道:“那都依你罢了,这宫中你留去自由,你与哀家投缘,若想回来了,哀家敞开宫门迎你。”
(太后别苑)
百鸣珂从太后的寿安宫出来后,走在回别苑的路上。
别苑的景致最为清新,路上有着许多淡粉色的晚樱树,风一吹,便簌簌的飘落下来,漫天仙境。
“庆熙,小心点儿,别跑摔了。”
清冽温柔的女声传入百鸣珂的耳中,在前面的晚樱树下泠贵人笑着对旁边牵着风筝线的小女娃说道。
女童华贵非比寻常,像是王公贵族的子女,百鸣珂记得泠贵人并无所出,倒是记得皇后膝下寄养了一位亲王的女儿——庆熙公主。
百鸣珂想着平日里未曾与这位泠贵人说过话,今日碰上了,她也应该前去问声好。
“民女见过贵人。”百鸣珂作揖道。
泠贵人抬起头,“本宫与你有过几面之缘,你又是太后跟前的圣医,不必行礼,快起来。”
“谢过贵人。”百鸣珂起身。
“今日天气好,庆熙便央着本宫在太后宫里陪她放风筝。你看庆熙玩得多高兴,这样瞧着本宫的心情也舒快起来了。”
泠贵人说这话是从心底升起的快乐,百鸣珂也难得见到这样喜笑颜开的泠贵人。
“贵人体虚,应该要常常如此。贵人若不介意,不如让民女为您把一脉看看。”百鸣珂说道。
“怎么会嫌弃呢,这是本宫的荣幸。”泠贵人接着说道,“只是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知道,是何原因用何药都自有数,只是你不知道……这后宫往往容不下独善其身的人。”
百鸣珂看着泠贵人眼中的无奈与决绝,明白泠贵人的病自是无需医治。
“泠娘娘,我的风筝挂到树上去了!”庆熙小跑着喊道,圆圆的小眼睛委屈地看着她们。
“庆熙莫急,哪棵树上,我给庆熙去瞧瞧。”泠贵人摸着庆熙的小脸蛋安慰道。
“就在前面的那一棵大树上!庆熙一跑风筝就给刮到树上去了。”庆熙拉着泠贵人的手走到缠住风筝的那棵晚樱树上。
百鸣珂也好奇跟着走过去。
“这树太高,得叫宫人拿把梯子来。只是我未叫侍女随侍,不如庆熙等在这里,我去找把梯子来给庆熙拿风筝。”
“嗯嗯。”庆熙点点头。
泠贵人准备找去。
“我来吧。”百鸣珂走在泠贵人跟前拦着,“我自幼会些三角猫的功夫,我能给庆熙公主把风筝拿下来。”
泠贵人点点头。
百鸣珂虽没了修为却还是有着法力,这点小事可不就是三角猫的功夫么。
只见百鸣珂轻巧腾飞踩住枝丫,只差伸手勾一勾便能拿到了。
“哇,好厉害呀!”庆熙在树下鼓着掌。
泠贵人既惊讶又担心地看着她。
百鸣珂将手一勾,就轻松地拿到了风筝。
“你看!”百鸣珂朝着树下看着的人晃晃手里的风筝。
“哇,你是神仙姐姐。”庆熙晃着小手兴高采烈。
百鸣珂飞下树将手里的风筝给庆熙。
“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功夫。”泠贵人也开心地说道。
“你是神仙姐姐,以后你就保护着庆熙好不好呀。”庆熙高兴地举着风筝。
神仙……已经不是了,不过在天上的许多年,她都未曾见过这样明媚纯洁的笑颜,有过的也是许多年前了,什么称呼又有什么打紧呢。
“好。”百鸣珂也会心的一笑。
经过昨日百鸣珂的英勇救风筝,庆熙便喜欢上了百鸣珂,缠着百鸣珂在别苑里玩。
庆熙的父亲常年在外征战,生母早逝,皇上怜惜庆熙,便给了皇后照顾。
听说皇后膝下唯有一位皇子,是皇朝的太子,这庆熙是他最宠爱的小堂妹。
泠贵人因常在太后宫中,比别宫娘娘温柔善良,庆熙是颇喜欢和她一起玩的,因此那日便促成了百鸣珂与泠贵人的缘分。
泠贵人把庆熙送到了百鸣珂宫里后,四处看了看,她与百鸣珂兴趣一致,都爱书籍字帖。
泠贵人最爱百鸣珂画的一幅墨兰春水图,便借了去,回宫中研习,说晚时再过来还,顺便来接庆熙回皇后宫中。
“神仙姐姐,你屋里的鲜花饼真好吃。”庆熙歪着脑袋趴在小桌上吃着鲜花饼说道。
“母后的宫里没有,泠娘娘的宫里也没有,只有神仙姐姐宫里有。”
百鸣珂淡笑道:“好吃你就多吃些。”
正当说话这空隙,外面有来人的声音。
“珂儿,我带了些许好吃的菜,我们一起用晚膳。”泠贵人捧着借去的墨兰春水图进来别苑,因惺惺相惜之情称呼自然而然地亲密。
泠贵人带来的宫女们将食盒接二连三的摆上桌子。
“喔!有好吃的喽,我最喜欢吃泠娘娘宫里的糖巧酥珞了!”庆熙跪在小板凳上看着桌上的花色。
百鸣珂也走到庆熙身边坐着,帮着宫女们打开食盒,看着庆熙贪吃的模样会心而笑。
“我就知道庆熙喜欢。”泠贵人对庆熙说道,又看向百鸣珂,“这春水图画的真是好,仙风道骨也莫过如此吧。”
百鸣珂笑道:“我也是学来的,娘娘若见过她的画,便不觉得这个好了。”
泠贵人将墨兰春水图摆在书案上后,也坐在百鸣珂和庆熙身旁。
“她?”泠贵人好奇道。
百鸣珂垂下眼帘,“一个好朋友。”
“那来日也让我见识一下,能让你如此自谦,必定是极为灵秀的可人。”泠贵人说道。
百鸣珂只低眉淡笑,未再应说些什么。
“日后,你也莫再称我为娘娘,叫我泠儿就好,我都与你不见外,你也莫再与我见外了,若你愿意当我是朋友的话。”泠贵人说道。
“我当然愿意,你还是我来到人……来到宫里的第一个朋友,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百鸣珂发自肺腑地说道,并看向庆熙。
庆熙不服气,放下舀甜枣粥的匙子,双手插着小腰说道:“我才是第一个朋友。”
庆熙逗得百鸣珂和泠贵人掩笑起来。
泠贵人又想起什么说道:“珂儿,未时我去皇后宫中说庆熙在你这里玩耍的事,看到太子回来了。皇后宫里忙着呢,正准备撮合皇后侄女南宫汐和太子的事呢,我便想着庆熙回去也是不好玩的,便向皇后说留宿在太后宫中,太后那边也是知道的。”
“真的?那我便可继续和神仙姐姐泠娘娘一起玩了。”庆熙迫不及待地说道。
百鸣珂点头,她感受到了泠贵人对她的知己之情,也珍惜庆熙的赤子之心。
“我知你明日就要出宫了,今日一定好好跟你说说话,你我也算相见恨晚了。”泠贵人惋惜说道。
“神仙姐姐明日就要走了吗?”庆熙一个激灵,眨着不情愿的眼睛看着百鸣珂。
“是呀,神仙姐姐明日就要出宫去了,以后还会回来看庆熙的。”泠贵人说道。
“不要!”庆熙别过身子,“我不要神仙姐姐走!”
“庆熙……”百鸣珂温柔地摸着庆熙的脑袋。
“庆熙你知道吗?我这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果不能完成这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么我就会很难过的,就回不了天上,回不了自己的家了。”
虽说这样骗庆熙回天上,但是天上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庆熙委屈地撇着嘴巴点点头,既好笑又可爱。
“庆熙真懂事。”泠贵人宠爱地看着庆熙笑着。
“你看还有许多好吃的,莲子糕、粉藕丸子、一品豆花……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
“来。”泠贵人夹起一个粉藕丸子在庆熙面前,还挂着点点小泪花的庆熙“昂”一口就吃掉了筷子上的粉藕丸子。
渐渐入夜,庆熙贪玩缠着百鸣珂讲神仙故事,不一会就睡了。
百鸣珂给庆熙捻好被角后与泠贵人在偏殿挑灯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
白日里收拾好行囊,就有公公传来圣旨,说皇上要见。
(御殿)
百鸣珂想着应该是医好太后一事走个过场罢了,于是便随公公一同前去。
待走到殿堂前,眼前的宫宇可谓雕栏画柱,龙腾凤舞。
大气宏伟的正殿出现在她面前,真真是天子脚下,气象万千媲美天上。
众臣排开,百鸣珂从中间缓缓走进,步步若冰花,仿若不染尘埃,众臣都惊叹于百鸣珂这般的容颜,眉眼朱唇虽妖艳异常,可却止于清艳。
百鸣珂眉梢抬眼,便看见器宇轩昂,黄袍金冕,眉眼俊冷的皇上。
两旁上座是太后和皇后,太后雍容亲近,面带笑意的看着她,皇后亦是华贵端庄,仪态万千,似乎在打量百鸣珂。
“跪!”公公尖锐的嗓音传来。
百鸣珂快速的收回目光正欲屈膝跪下。
“免了。”皇上开口道。
“早就听太后说起过你,今日你出宫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多谢皇上,民女不胜感激,只是赏赐太后已经给过了,民女已无所求了。”
“既如此,那就再赐黄金万两,日后若有所需尽管提。”
“多谢皇上。”百鸣珂谢道。
太后缓缓开口道:“你岁数不大,像哀家的孙女一般,你又与哀家投缘,本想赐给你好的姻缘,但你既要出宫哀家也不勉强了,只是……”
似乎有事,太后故意没有说下去。
皇上正了正神色,开口说道:“只是过些日子西琴国的西琴王带着西琴王子来我朝和亲,西琴王久病成疾,病入膏肓,此次西琴王也是听闻宫中神医一事前来求医,朕想让你再多留几日为西琴王看看病。”
百鸣珂心里想:这为西琴王看病必定事关两国之交。所以这不是留,是圣旨。
“为西琴王看病乃民女的荣幸,民女遵命。”百鸣珂淡然地说道。
“此番你若立下大功,你便是朕的功臣,只要你想要的朕都许你。”
百鸣珂抬头看着皇上深不见底的眼眸,像望进湖底一片无际,她还不知这人间的深渊她会踏进几分……
(馨宁宫)
“你这次医治太后有功,本宫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皇后说道。
“民女只是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能为太后治病是民女的福分。”
此番留百鸣珂在宫中给西琴王看病涉及两国间的利益,皇后便格外的热情。
“对了,本宫知庆熙格外喜欢你,这有空啊,你就多来馨宁宫……”
正当皇后说话的时候,庆熙已从另一处掀开帘子向百鸣珂跑过来。
小庆熙“碰”的一声撞到百鸣珂的身上。
“神仙姐姐~”庆熙抬起头甜甜地看着百鸣珂。
百鸣珂摸着庆熙的小脑袋,“别跑摔着了。”
“你看庆熙多喜欢你。”皇后微笑着看着庆熙。
“神仙姐姐,今早晨时泠娘娘送我回来见过皇兄了,神仙姐姐不是说见过皇兄,晚时便可以去找姐姐玩了嘛,是皇兄带我来的呢。”
庆熙兴高采烈地说着,顺着庆熙的目光,百鸣珂抬头看到玉帘旁站的男子,四目相对,一瞬间强烈的熟悉感冲击而来。
如料峭春风般的眼里流动的眸子深邃得像矅石,棱角分明的脸像画中生长的人,他淡淡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如梅似仙……
但百鸣珂从未见过眼前如谪仙般的男子。
如果说轩牙是她见过的一世繁花似锦,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不曾见过的草木万物……
真是惊艳了天地的美男子……
百鸣珂心底想着,快速的收回了目光,怕失了仪态让人瞧了出来。
“难道庆熙不喜欢和我在一起?”苏瑾熙淡淡的声音响起。
“庆熙喜欢。”庆熙歪着小脑袋对身后的苏瑾熙眨着眼睛,“只是神仙姐姐是庆熙的新朋友,难道皇兄不舍得让庆熙和神仙姐姐多在一起。”
“你真是个小淘气鬼。”苏瑾熙淡淡地勾起嘴角,也不留痕迹地收回落在百鸣珂身上的目光。
“那时辰不早了,民女就先行告退了。”百鸣珂行礼说道。
“母后,庆熙能住在神仙姐姐那里吗?”小庆熙期待又试探地问道。
“当然可以。”皇后说道,“难得庆熙找到喜欢的朋友。”
“谢母后!”庆熙高兴地拉着百鸣珂的手。
百鸣珂看了一眼太子苏瑾熙,便牵着庆熙的手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