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有一个女人在讲化妆，她说：烟熏妆要自然妥帖才好。烟熏妆看起来既神秘，又优雅，还有着几分复古，仿佛是黑色的蕾丝般充满着迷情和忧伤，又如绸缎般的奢华与冷艳，让人着迷。优美的烟熏妆，是一个女人自我情绪的表现，要将它表达得自然又妥帖，需要注意以下技巧。
电视开始进广告了，好美丽纹消贴，保湿，滋润，一贴就年轻。
锦一去卫生尿尿，尿有些散，锦一知道，每一次纵欲过后，身体里有很多片断因为过度的兴奋冲破了束缚，灵魂得到释放，身体的每个细节都会重新书写，包括说话，包括微笑，包括尿尿。
锦一曾经在自己的一幅画里画到尿尿，他画一个孩子，把尿尿到自己的身体上，他画了一个节约用水的孩子，用自己身体里的水，洗干净自己。
锦一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是人生的另一种书写，充满了快感，有时肮脏，有时温暖。
锦一拿起摇控器，翻了一下，是一个地理频道，介绍国外原始部落用竹片刺入身体里纹身，疼痛告诉那些刺青的人，能忍受疼痛，才长大成人。
沙发上躺着的女人一把抢过摇控器，换回来，那个长相庸俗的女人仍然在讲化妆：
大家看好了，首先，首先要选用容易推匀的霜状眼影。要画出如隔夜忧郁美人的烟熏效果，以及色彩间的朦胧层次，需要好好来挑选属于自己的漂亮眼影。或者是选用容易推匀的霜状眼影，或者用霜质的眼线液在上下眼线画满厚厚一层，然后用手指将它们轻轻抹开，眼妆就会自然地晕染开来。稍带些闪亮成分的眼影会让你看起来不那么黯淡。
再来看，接下来很重要，在涂眼影时，可以将眉骨作为界限，眉骨以下部分至上眼睑抹上深色眼影，眉骨上方至眉毛的范围选用浅色眼影渐渐晕染即可。不要在整个眼皮上都涂上眼影，只需在眼窝部位上色即可。最后，还要先刷睫毛膏，让眼睛的轮廓较为立体突出，再涂相应的眼线和眼影，这样很容易造成一种错乱的烟熏美感，因为技术虽然很重要，但能形成自然的效果却是可遇不可求的。从最黑的近睫毛处的眼线到眉骨之间的过度非常自然，要很明显地呈现出灰度渐变的多个色带。
她穿着睡袍，里面什么也没穿，身体的轮廓显得诱人。酒完全醒了，她在划自己的眼影，完全按照电视上讲述的，她的眼睛化妆成了霜，成了秋天紫色的葡萄，成了暗淡而又哀怨的古装女人。她只用一会儿，就把自己变成了另外的陌生人。
窗子外是星星和风声，天气晴朗，只剩下寒冷。空调一直开着，锦一觉得房间里的暖意有些干燥，他开了加湿器。
锦一把一个洗干净了的苹果扔到她的屁股旁，说，你声音真性感。
她把嘴唇上的口红来回地均匀，一幅自己吻自己的模样。
锦一想起她身体里一些暖，像一个湖，每一次深入进去，都能遇到不同的鱼。锦一想起她闭上眼睛的表情，那是春天的表情，绿色的草被风吹醒，嫩绿的柳芽，微开的花，有些羞涩，又有些难以释怀的惆怅。
她突然说，我的两个最好的朋友，昨天，一个结婚了，一个死了。
锦一有些懵懂，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扭过头来，对着锦一笑，眼睛的妆描已经弄好，有些浓了，很风尘，甚至有些放荡。她说，是啊，两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出口，一个结婚了，找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来驱赶这个冬天即将到来的雨和雪。一个吃了一瓶子安眠药，永远地睡去了。
睡了三天才被发现，昨天送到医院里，清洗了胃部，但已经晚了。
她死了。
锦一说，选择死亡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懦夫，另一种人是天才。
她说，她是个懦夫。
电视里的那个女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地介绍女人如何隐藏自己的年龄，她甚至讲到睡觉的姿势，仰卧，侧身，趴着。
那个女人听着那个讲座的标准，侧身躺在了沙发上，下斜着眼睛看锦一，说，你如果需要释放了，你会做什么？
锦一笑了，问，你是指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释放。
那个女人闭上了眼睛，说，都行，你说说。
锦一说，身体上的释放有两种，做爱和跑步，都可以出汗。心灵上的释放也有两种，做爱和艳遇。譬如我把一个醉酒的女人带回来，并脱光她的衣服。
她哈哈地笑，哈哈地笑，停了好长一阵子，忽然说，我其实最喜欢的方式是摔东西，有时候也喜欢骗人。讲一个假的故事给别人听。
锦一说，你是说，刚才你的朋友死的事情是假的。
她说，那倒不是。
她看到墙角里画板上的她的草图，素描，并没有完成，比她本人更单调一些，但她能认得出，那张素描是她。
锦一有一撂素描本放在墙角的小书架上，她打开来一个一个地看，看完了以后，说，我是第九个与你上床的女人吗？
锦一愣了一下，用手掰着指头，数了一下，点点头。
她用铅笔，在那张画板上描了两笔，但觉得不妥，又用橡皮擦掉了。
你把每一个上过床的女人都画下来了。
锦一有些羞涩，说，我画的不是女人，是一段记忆。
她看着自己的素描说，关于我的记忆还没有结束，所以这幅素描只画了一半，是不是。
锦一愣了一下，不置是否。
你叫锦一是吗。
锦一点点头。
我叫田小溪。
锦一说，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锦一说，很早以前。
吹牛。
锦一说，没有，你是我很早以前的一幅画的名字，叫做田小溪。
你画了什么。
我画了一条河，在田野里自由歌唱的歌。
河里有鱼吗？
我不知道。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是的，河里有鱼。
哈哈。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