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每天都会准时升起，但每天都不是同一时刻。
就好像注定般，初生的阳光扫过地面，宛如时代更替，昏暗沉寂的长夜在顷刻间就换好了面貌，准备迎接起床最早的人们，唯一还在留恋长夜的，恐怕只有那久久不愿散去的雾气，和那无人知晓的甜甜的美梦。
碧水公园一如往昔，晨练的人们各练各的，不同的动作挥洒出同样的汗水，不同的衣着散发着同样的热汽，这种名为人类的物种，今天依然生龙活虎，依然还是将能量变成热量的主力。
莫如深在岗，一身土灰色清洁工服装，戳子扫帚垃圾桶。
巧的是，他又遇见狄荔。
难的是，他没敢认。
因为狄荔染了头发，一头鲜红似樱桃的长发毫无拘束地随风飘摆，好像刚成熟的红果堆满枝头，亮的缤纷，红的鲜艳。
莫如深如痴如醉地盯着那抹鲜红，不敢相信那是狄荔。
直到那鲜红左摇右摆地飘过来，然后定在他眼前，不知为何，狄荔的肤色更明媚了。
“怎么？不认识我啦？”
“没太敢认，你怎么？”
“染头发了，因为你。”
“好看，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咱俩拼装的那只怪物，被我拆了。”
“然后呢？”
“它救了我一命，帮我得到两件衣服，但是坏的太零碎，我修不来，就让红鼻头改装成一条蛇，然后……”
狄荔完全没有在意听他说什么，只痴痴地望着他，一边抚摸柔亮鲜红的长发一边望着他。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就会把她爱。谁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样，然后艾因思自己走回来的，但是一夜没睡，谁知道他又在弄些什么？科学上的事我不懂。”
“我懂。”
“啊？你懂？你不是学历史的么？科学也懂？”
“我是说，你不必急着把我们分开以后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我，我懂你！”
莫如深看着她，平生第一次有了种感情，这感情使他想要留住现在，想要这一刻持续下去，永远持续下去，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就此停滞时间。
“喂，瞧你，看了那么半天，也不问问人家。”
“哦，问，哎？问什么？”
“问人家为什么把红色染成头发啊。”
莫如深一愣，说：“你是不是说错了。”
“说错了又怎么样，你能理解就行了呗；说起来，人家染头发还不是因为你，你的血弄的人家到处都是，洗都洗不掉，无论怎么弄还是那么明显，所以嘛，索性就……”
“噢，所以嘛，你的头发沾了我的血，就是我的了，头发长在你身上，所以你也是我的了！”
狄荔不想反驳他的混乱逻辑，只想确定一件事，一件只和他们两个有关的事。
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不，你加入碧水会怎么样？”
“什么？”
“碧水会，就是经营这个公园的小公司，我姐姐是会长，虽然人不多但大家都很团结，而且多数都是女性……”
“我才不管什么会不会的，我是想让你做我男朋友啦！”
这下好了，狄荔说出了想说的话，该莫如深诧异了。
“可，可，可是，我不是男人。”
幸福来到太快，他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不仅是男人，我是个嵌合体，性别也是混乱的，所以我也有一部分是……”
狄荔理解他，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与思虑，索性用长发兜住他的头，拉过来面对面。
“别说废话，我知道你，也理解你，现在请你也理解我好么？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不嫌弃你难道你还嫌弃我么？再说咱俩都已经共渡过一夜了，你是怪兽之父，我是怪兽之母，既定事实没法改变，你不用说什么，只要点点头就好，我还得去……”
莫如深点了头。
他不止点了头，还吻了她。
怪兽的父母在一起卿卿我我，怪兽可就惨了。
妖蛇回来后被艾因思拆的七零八落，红鼻头也被叫来一起研究，整个长夜，没人知道他们两人鼓弄出了多少新发明，直到材料用尽，两人的精神还在高度亢奋中。
草草用过早饭，红鼻头回马戏团去了，艾因思上到甲板，站在晨风微澜中眺望四周。
刚抻个懒腰，抻到一半他愣住了，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飞快地跑进舱室取出望远镜，又忙不迭地跑上甲板，对准方向，看个没完。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裂开，露出一排小白牙，然后肚子抽搐，大笑出声。
莫如深居然有女朋友了。
消息传的很快，在高效通讯工具的加持下，不到一刻钟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碧水会。
甚至远在斯顿区的石如玉也很快收到消息，还附赠一张照片。
咸静蕊着装停当，职业装下仍然暗藏凝胶肌肉服，打过卡，来到区长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石如玉在笑，而且是那种她从没见过的放肆的发自真心的笑，眼角都挤出了鱼尾纹。
“区长，早上好。”
没回应，他仍然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
“笑什么呢？什么事这么好笑？”
石如玉直接把手机递给她，上面两个人拥抱的照片清晰的很。
“哎？这不是母狼吗？她怎么和你弟弟在一起了？哎？居然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我也是才知道，这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我说，你弟弟可给咱们惹不少麻烦了，要不是有人出面斡旋，咱俩还得叫徊徉部抓去，你说他为了一个破车就搞出这么多事，以后还指不定……”
石如玉止住她，用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
“怎么说，那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就算他是不伦不类的嵌合体，就算他是基因工程的产物，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弟弟，请你以后别为难他好么？”
咸静蕊被封住口唇，说不得，轻轻点点头。
“还有，你的凝胶还有多少，我需要，大批量的需要，麻烦你多造些来好么？亲爱的。”
石如玉趁机搂住她的腰，腹部贴在一起。
“谁是你亲爱的？不害臊。”
“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些更害臊的事呀。”
“呸，大白天的，这是办公室，我还得回公司拿凝胶，然后去学校跟母狼见一面，这一天好多事呢，哪像你，就知道……”
同样的话没说完，同样的以唇封唇，这兄弟俩连撩妹都用同一招。
不愧是兄弟。
重新整理好衣装，咸静蕊驱车回到尚荣集团。
她不想面对父亲，也不想面对哥哥姐姐，但她想签下这份合同，促成这桩大买卖，好光明正大的卖凝胶，这样以来家里也就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能力，然后在暗地里查她。
正巧，公司在开会，所有高层都在，咸静蕊推开会议室的门，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进去，坐在末尾的空椅子上，放下文件夹。
抬起头，举目四望，半个董事会都是她咸家的人，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还有正中间坐着的头发斑白的老爸：咸今恩。
咸静蕊冲老爸点了点头，然而老爸却靠在椅子上，抬了抬头，就像在用鼻子眼看她。
姐夫的汇报讲完后，老爸直接宣布散会。
剩下的都是家里人，也都是她不想见的人，今天一次性见齐了。
“静蕊，来，让我看看你。”
咸静蕊拿起文件夹走到老爸身边，深深鞠上一躬。
“爸爸好。”
“好，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她最怕问的就是这句，因为她根本没在学校，而是在斯顿区当区长秘书呢。
“还好。”
“好什么？回家了还糊弄老爸？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斯顿区的事？要不是我腆着老脸去求市长，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吗？不像话！”
“是，女儿知错了。”
“你真是个大忙人啊，学校的人都见不到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干什么？”
“请您签下这份合同。”
“关于什么的？”
“我和碧水会做的交易，卖凝胶。他们需要很多，价钱也不错。”
“哈哈，出息了，学会做生意了，好，静馨，看看有什么不妥的，改一改。”
咸静蕊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甚至不敢正眼看姐姐咸静馨，默默地推过文件夹。
其他人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话里都带着刺，什么学业有成啦，身材又丰满啦，制服不错啦，斯顿区最近还好吧之类的话，明里寒暄暗里挖苦，咸静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可心思全在那份合同上，律师出身的咸静馨可不是好糊弄的，合同里的每个字她都会拆开看看有没有问题。
果然，她看完后，直接否定。
“合同我看过了，有几个小问题，这样吧，我再拟一份，你回去给对方看看，要能谈就谈不能就算了。”
这是什么话？你改我的合同还不够，还想直接搅黄这笔买卖？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不经过她的手合同没法生效，碧水会可还需要这批凝胶呢！
几个人又调侃了一阵，各自散去，只留下老爹和咸静蕊。
父女相对，双双低头。
还是咸静蕊先开的腔。
“爸爸，我对不起您。”
“哦？”
“我跟您水实话，我没在香府上学，而是挂了名在斯顿区当区长助理。”
“我早知道了，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你不是还当做一段时间的地下王么，你以为身边没有我的人？笑话，我的女儿，永远都在我庇护之下。”
“谢谢爸爸，对了，今年的势力范围协商怎么样了？”
“你这话，是想替谁问的呢？”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帮碧水会问问。”
“嗯，碧水会，今年的确是只黑马，居然收服了杉树，好本事，他们也是家族么？”
“是的，碧水会会长莫如非，是前月影国的公主，他两个弟弟石如玉、莫如深，也都是月影遗孤，石如玉还是私生子。”
“身为一国之主，有几个私生子算什么？我原以为他月影皇室只有三个遗孤，两个战死，只剩个公主流落在外，没想到又兴起一股势力，就你所知，他们能成事么？”
“能。”咸静蕊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这么肯定？”
“因为他们有技术，他们能挪动大楼巨舰，能打退徊徉大部队，还几次从监狱里救人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依我看，咱家尚荣集团这点常规的安保力量恐怕挡不住，而且关键不再武力，在技术，他们有超空间传输系统。”
老爹此前一直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直到他听见超空间传送系统，猛地坐直了。
“什么？门系统？他们有门系统？”
“没错，就是那个。”
“那不是受管制技术吗？”
“因此才和徊徉部结下矛盾，而且，看现在的势头，似乎徊徉部拿他们也没辙。”
“怎么可能？那松是吃闲饭的吗？”
“呵呵，那松算什么，他杨未了都铩羽而归。”
“不成，我不能留着他们，养虎为患，留这么个摸不清底细的东西在城里以后会有麻烦的。”
“爸爸，您是想要？”
“说，他们要那么多凝胶做什么？”
“不知道。”
“说实话！”
“真的不知道，可能，是用来装备单兵吧，凝胶肌肉服能大幅提高力量。”
“不止，绝不会那么简单，你去查清楚，压一压再交货。”
咸静蕊无奈，只得听从老爸的，又闲聊了几句，带着新的合同离开尚荣集团。
压一压？不可能。
要不，就直接从库里“提货”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