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是必要的。
没了公园，部分人就失去了工作，为了维持生计必然另谋出路。
而就算新造的这东西能帮碧水会赢得势力协商，也不能给他一个足以谋生的产业。
不过这区区几十号人，在杉树重工和逐落农业的“消化”之下，大部分人再就业都没问题。
除了莫如非，她自然不甘心久居人下，而回去做清洁还不如就此离世。所以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做议员。
噢，对了，他们给新造的东西起了名字：蜃楼。
海市蜃楼，虚幻似真。
等罗斯在后厨忙完了，再出来的时候，方才还满堂喧哗的众人已经散去，只留下两个人帮服务员清理残羹。
“人呢？那么多人说散就散了？”
罗斯垂手而立，望着桌上的空盘子发呆，果然人走茶凉吗？碧水会解散大家各奔东西了？
“罗大厨，我知道你是莫如深的朋友，也算是自己人，所以有事情请你帮忙。”留下的会员走过来，轻舒柔荑，弹去大手背上的面粉。
“莫如深我们一直没有消息，不过这种情况下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要知道现在临近结果发表，各方都在行动，他们都去各忙各的了，恕我冒昧，能否请您帮帮忙？”
“这个自然没问题，说吧，让我干什么？”
“请你去碧水公园，哪里现在已经是一座大坑，除了泥沼和焦土之外一无所有，我怕莫如深回去了会误会，或者有其它碧水相关的人会到那去，只要你认识的，就请带他来这里，好么？”
“没问题，交给我了，我这就去请假。”
“额，这个没必要，我们已经包下了整个满江鲜，没人会找你麻烦的，公园的事，拜托了。”
罗斯脱去围裙，在柜子拿了几瓶饮料防止口渴，就这样打了部快车来到碧水公园。
旧址。
闻名不如见面，当他站着巨坑边，真切地感受着这片泥沼的时候，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势力范围划定协商，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协商吗？为什么非要弄到家破人亡呢？有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用来搞建设岂不是绝配？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碧水会，理解了他们要做的事对城中百姓来说有多重要。
势力协商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这制度！
而这，就不是他一介伙夫能做到的了。
要说做这件事，还得是莫如深。
这家伙哪去了呢？
罗斯一屁股坐在坑边，将两只巨手随意铺在身边，静静等待。
公园已化为废墟，失去了争夺的价值，料想不会有人来，他也放松了很多，心无杂念，只有等待。
不知多久，罗斯歪着头困意渐渐生起，眼皮也越来越沉，无法抵挡的睡意模糊了一切，让他坠入混沌迷蒙。
如果罗斯的手是正常大小，会怎么样呢？
他会像其他人一样经历平凡的人生么？还是各有各的苦，不足外人道呢？
那样的话他也许就不会选白案厨师这一行了吧，因为普通人可揉不动那上百斤的面团。
那么，他又会做哪一行呢？
也许煎炸师不错，或者做铁板烧，做切墩，再或者……
睡梦中，眼前的巨坑仿佛变成了一巨大的锅，他放进去超级多量又美味的食材，正当他抓住巨锅把柄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通人的正常大小，根本拿不动这口巨锅，罗斯用尽了全力，结果随着他的努力手还是变大了，不仅是手，臂膀、肩膀、连整个身体都随着他的发力膨胀成了巨人，就在他得意自满，以为可以拿得动这只巨锅的时候，拿起来的锅却粉碎为土块，里面的山珍海味全都跌落凡尘。
“唉~”一声叹息，罗斯醒了。
举目四望，周围没什么变化，日头从正午的位置又偏了许多，但离地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罗斯没有回忆梦的习惯，略感口渴，索性拿出饮料，啜饮起来。
好像老天爷要有意和他开玩笑似的，这瓶饮料没喝上几口，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罗斯正要恼怒，看了眼来人，瞬间转怒为喜。
来人是莫如深。
不止有莫如深。
他身后跟着个拖车，简陋的像是临时拼凑而成，事实上也是如此，两只又宽又厚的专业赛车车轮分别拼接在扭曲的框架上，几块漆黑的蒙皮胡乱拼凑在一起，勉强拖住上面的人，再看那人，只剩下头和半截躯干，四肢皆无。
“喔，这么严重，这人是谁？”
“哈迪温伯格。”
“这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市长。”
罗斯一愣，对呀，这座城市的名字，不就是他用自己的名字冠名的吗？
“哦，对，是。他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我打的。”
罗斯诧异，他没反应过来。
“但是现在我要救他。”
“那你为什么打的这么严重啊？早知道下手轻点……”
“我也是才知道，今年的势力范围划定协商，其实原本就是最后一届，以后会取消这个混蛋的制度，但是这个制度是为了锻炼各大势力，以形成足够的战斗力用来对付……”
“对付谁？”
“弼华部。”
“不是！弼华部！那不是保卫城市的部队吗？”
“你误会了。”躺在建议担架上的哈迪温伯格孱弱的说：
“不是要对付弼华部，而是要形成相当于弼华部战斗力的民兵组织，势力范围划定协商只不过是用来让大家训练民兵的形式。”
“那，民兵要应对谁呢？保卫城市的弼华部不是还在吗？再说，弼华部挡不住的东西民兵能挡的住？”罗斯满脸疑问，好奇地盯着哈迪温伯格，仍然怀着一份崇敬期盼他的解释。
“弼华部要撤走了。国家准备应对外部冲突引发的战争，所有军力全都调去准备打仗了，现在弼华部的军营差不多是空的。但是，这部队就相当于定海神针，它一去，必然盗匪四起，后果就是，咳……”
“老哈，别说那么多话。”
莫如深拿过罗斯手里的另外一瓶饮料，拧开后递到哈迪温伯格嘴边。
“哎，要说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不应该听信那个袁英仁的几句话就去刺杀你。”
“什么？莫如深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是生命尽头的狂放给了我这样的胆子，你看。”说着莫如深撩开衣襟，露出身上的伤，隔着半透明凝胶膜，只能看见血肉模糊的内脏，一段段的小肠被切割开来后又镶嵌在凝固的血液里，看上去阴森可怖，犹如白日见鬼。
“天呐！谁干的？我一定给你报仇！”
“是我女朋友做的。你打不过她。”
“好吧，你活着就好，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们要保证他活着。”
罗斯和莫如深同时看了眼只剩半截的哈迪温伯格，伤口处已经用凝胶完全包裹，料无大碍，只是他的消化系统已经不存在了，该如何活下去呢？
罗斯心中的惊讶和疑问仍然在僵持，不肯让位给理智，他知道该去找咸静蕊，可现在大战期间，尚荣会救治这个已经没用的市长吗？或者用机器能维持生命，但就让他这样苟延残喘般的多活几天，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莫如深站在大坑边，望着已然消失的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斯也在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最早是因为变装而喜欢，然后几次战斗中的情谊令他忘却了最初的目的，反而新生出战友般的情感，他也曾因他帮助碧水会，不过都未曾深入，没想到他们做的事竟然需要以命相博，还弄到刺杀市长这么严重。
看来，是需要考虑要不要与莫如深分道扬镳了。
他只不过是个厨师，和碧水会只不过泛泛之交，犯不着参与到势力协商中。
何况，性命要紧，不是么？
莫如深在巨坑边站了很久，终于，他转回身说：
“其实，这样也好，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也就不会有机会去看清楚这世界。”
莫如深将饮料一口喝光后，将空瓶扔进垃圾桶。
“大手，跟我来，我们护送老哈去转化。”
“什么？”
“所谓灵魂转化，就是将现今的大脑状态转录成结构模式，然后在这个人死亡后激活，借以保留灵魂的一种，算是继承和纪念吧。”哈迪温说话越发无力，那是因为他和莫如深讲了好多。
“不过呢，转化后的灵魂要被封装在叫做‘光脑’的容器内，然后送去月球。”
“这个我知道，听说火星开发所用的都是这种光脑。”
“走，帮我推车，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到转化所。”
“就算不能，死亡后一定时间内的大脑还会保留活性，也能转化。”
罗斯将刚刚的消极想法忘的精光，一把撑起自己，接着抓牢推车。
启程。
最后一程。
“转化所在哪边？”
“斯顿区西南五公里外，有一处军营，再往里就是转化所，现在军营是空的，我们可以经过它门口到转化所去。”
“只是可惜，姓莫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要陪我去转化。”
“想的美，你是市长，有资格，我可没有。”
莫如深心想：我只有曝尸荒野的份。
不过他没说。
走着走着，莫如深噗通一声倒地，人事不知。
“你怎么了？醒醒！”
任凭罗斯如何摇晃，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看样子，还是他比我先走一步。”
“不会的，他不会在这死掉的，我们还有事，势力范围划定协商还没胜利，他还没和狄荔……”
“什么叫无常？这就是！别管其它的，尽快送我们去转化所，否则他的灵魂也会消失的。”
罗斯不懂，罗斯只能听命。
简易推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他索性把莫如深扛在肩上，把哈迪温伯格扛在另一边，丢掉推车，朝遥远的转化所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