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许氏没了逛街的心情,询问过红笺和两位挚友的意思,便上珍脍楼要了个包间,边吃边细谈。在得知许文修是死在庆安六年那场冤案中,大许氏登时泣不成声。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谁也感觉不到疼,当初许家虽是知道那场案子中定有许多人是被冤枉的,但也只是在朝堂上提了几嘴,并未据理力争,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小哥就是当初的一人,许家定会和贾党抗争到底。
可是没有如果。
大许氏又强打起精神来,问及许月芜母亲家里的情况,红笺如实说是临安吴氏,隐居荆县那一脉,大许氏又是一阵唏嘘。
且说这时,吏部侍郎夫人也同大许氏一样露出些惋惜、慈爱的神色,任遥茵却一副魂不守神的样子,眸光深深地看着红笺,这便是他的孩子吗?他当初屡屡搅乱她心底一池春水,却娶了他人,任遥茵想着,神色黯然。
她应该知道的,她心知肚明的,只是常常自我欺骗。
许文修仅是把她当做妹妹,旁的再没有什么。可她还是病态般的问道,“文修是真心爱你娘,还是为了报你外祖的救命之恩?”一个“文修”,一个“你娘”,听着就知道不对劲,而且这话问得确实失礼,哪有人非亲非故却问候起旁人父母的房中事?
红笺看过资料,是知道姑姑有位挚友对许文修恋慕多时,但她也奇怪,爹爹失踪时不过二十岁,平时也规矩守礼,任遥茵为何会惦记了二十四年?
与其说是苦恋,红笺看着更像是得不到的病态执着,她并没有回话,任遥茵还想再开口,却被大许氏拦住,她也发现自己的好友现在极不对劲,怕她再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急忙打断。
任遥茵恢复了几分理智,又变回那个温雅的书院山长,歉意笑了笑,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大许氏请红笺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给她看看,温热的玉躺在掌心,里面沁出的血色凤凰看似要振翅而翔于九天,大许氏想起了当年他们还小的时候,她和小哥仅相差三岁,感情是极好的,幼时她体寒,到了冬日手上就一片冰寒,小哥总是偷偷摘下玉佩,让她握着。
小哥时时佩着这玉佩也不过是游方术士说的命格缘故,不想,她这个侄女也为命格所困。
大许氏一向信佛,此刻她更是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轮回。
用过午饭,红笺把握着时机,适时说了告辞,大许氏问了她的住处后,遣仆妇送她离开,她倒是想直接把红笺直接带到许家,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和父母通通气,探查一番为佳。
红笺回了自家,却见陆彦白和闻蝉,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正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你说你家姑娘去东街作甚,换个地方我还好去寻她,偏偏是东街。”陆彦白嘟嘟囔囔着,闻蝉懒得理他,摆好了桌上的茶点,确定没有不妥后就蹲在地上揪草叶子玩。
“闻蝉,这几株草生得挺好,你别霍霍了。”红笺看着好笑,又心疼她的几株兰草。闻蝉蹦跶起来,欢欢喜喜地迎出来,“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红笺示意天凝把手里的小食拿给闻蝉,这丫头就躲到个角落吃起来,还不忘招呼天越、天凝和她一起,于是,院子里就剩下陆彦白和红笺两人。
“是去和柱国夫人相见了?”陆彦白问得极其自然,红笺也不瞒他,实话实说,现在陆世子和皇七子他们走得很近,期间还帮着谋划,把他作为同僚也没有问题。
“你是想对贾家开火了,是吗?”陆彦白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绝非虚来,只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推测出了红笺的下一步棋。“所幸我和世子不是仇敌。”红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这样玩笑道,要是有这样一个其智近妖的敌手,那会是一见多么恐怖的事情。
“永世不会。”陆彦白脱口而出,说完后却愣了神,脸上慢慢飘红,红笺也是一愣,垂了脸不说话。“本世子是说小月儿足智多谋,若是与你为敌也会是本世子头一等烦恼。”却不知他此番解释更是多了欲盖弥彰的意味,陆彦白不知,他唯有紧张之时才会在红笺面前自称“本世子”,平时都是以“我”相称。
“世子今日上门不会就是想和我谈论为不为敌的事情吧?”红笺缓过神,随口转了话题。“圣上有意为皇七子选妃。”陆彦白犹豫片刻终是说出,接着,他就盯着红笺的脸看,谁知红笺一派坦然,“挺好,可知是那几家闺秀?可否能助力?”
陆彦白长舒一口气也不知在庆幸什么,也许他是想着红笺急着和许家相认是为了恢复大家千金身份,去一争皇妃之位,“紫金光禄大夫嫡女、白相之妹、威武大将军嫡女,还有就是安贵妃的亲侄女。”
陆彦白的消息网真的一点儿都不比影楼差,只是这人扮猪吃老虎的技术好,这么多年也只露出自己足智多谋的风流才子形象,旁的还是红笺和他接触许久才慢慢摸清的。
“七公子可知?”红笺心中盘算,当今这一步棋是真心为皇七子想着还是警告?难道秦明煖的布局已经被景文帝完全知晓了?
紫金光禄大夫是平昌侯夫人的妹婿,和平昌侯一脉早已在私下里偏向皇七子;白相也是秦明煖的助力;安贵妃更不用说,她娘家侄女便是秦明煖的亲表妹,安家本身就是最坚定的七皇子党。唯一和秦明煖没有关系的就是威武大将军,这位可是朝中难得的将帅之才,和当初的庄将军及镇北王齐称“靖国三虎帅”的存在。
陛下这样的安排真不是在敲打吗?
陆彦白自然是知道红笺心中想的是什么,“我看来是巧合,圣上对子女们还是疼爱的。”顿了顿,他又道,“昭湛那边我也送去消息了,他要是担忧自会来一同商量。”“也好。”红笺执起桌上的茶盏想饮一口,被子还未接近唇畔,就听陆彦白惊呼,“这是我用过的!”
她惊讶之余手上动作大了些,浅碧色茶汤洒了他一身。两人面上俱是羞色,好一会儿红笺才轻声道,“世子可要去客房打理一番?我喊天略去给你买身衣裳。”“也好。”陆彦白心中乱糟糟一团,也想寻个静谧处捋顺思路。
七皇子府。
秦明煖接到宫中传出来,实是陆彦白借了宫中的幌子传给他的消息,在书房里呆坐了许久。他也疑心帝王是借着赐婚若有所指,更有一种说不明的惆怅和抗拒环绕着他,一日下来,他就在书房中翻着古籍或是练字,想借此平复心情。
主要是探子传出的几个有关人物都是和他心腹有紧密关系的,他也不好和他们商量,这时,秦明煖甚至是想,父皇不会是想借此引起他身边几位亲信不合吧。更要命的是,他知道岳家那个小姑娘心悦的是老五,白家小丫头却是在乡间有个感情极好的青梅竹马,那是个乡下的私塾先生,白卿云也挺满意的。
这要是真选了她们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啊。
他又想,老四老五老六也没有结亲,父皇怎么会突然想到他?这么看,怎么也不对劲。他想出府去找老四老五商谈一二,却见天色已晚,就歇下心思,打算明日再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