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沧州。
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天台，水雾升腾，正值日落时分，天台下的火锅排挡锅铲翻炒间烟气缭绕，人间烟火气十足，天台上的黑云压在每个人心头上，让人喘不来气，数道绚丽的赤色光芒透过厚重的云层，串联天地。
街上人来人往，几个大爷围坐着下棋，一旁围观的人不时指点两句，脚边还有一个老式磁带收音机放着京剧《霸王别姬》来助兴。
一个身强力蛮的高大男人撑着把白伞。
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像是一朵睡莲飘荡在江海中，那人穿过逼仄的小巷，抬头看向了面前这家门面很小的武馆的匾额。
在棕红色的木头上有着四个大字“五星拳馆”，字上敷贴着一层薄薄的金箔，字旁边还有几颗如国旗形式排列的五颗金星。
拳馆门上还贴了副出自《增广贤文》里的对联，一左一右分别是“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横批“血金汗银”。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不知怎的，男人脑子里莫名出现这句话。
推门进馆。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武馆墙上玻璃柜里的金腰带，上面的字样从k1，再到打击力量，然后是one，glory，UFC等数不胜数，量级更是从中量级到重量级，横跨三个量级。
那男人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眼皮一抽，这里随便一个奖牌的获取难度便足以让一名职业选手奋斗终身，而现在它们齐齐的排列在这里，给人强力的视觉冲击。
旁边还贴着发黄的《龙争虎斗》海报，李小龙的蝙蝠肌格外打眼。
他又将眼睛移在拳馆里唯一一个穿着西装皮鞋的男人身上，那男人也正打量着他。
“现在因为疫情，不便开门招收学徒了，您还有什么事？”
“请问您就是李龙先生吗？”
那男人闻言，歪了歪脑袋，当即从轮胎上站起，原本坐着不显的身高此刻也显现出来，他足有一米九三的身高，两米一五臂展的猿臂垂在身体两侧。
他鼻梁高挺，下颔线明显，梳着背头三七分，是个格斗界少有的帅哥，美中不足的是他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略微一眯便成一条缝，给男人的长相平添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我就是李龙，有什么……”
“天津，张金璧。”
话没说完便被男人打断，他右脚在前，没有端起抱架，自然而然的靠近了李龙，右腿一顿接着蹬地前冲，近乎毫无预兆的猛然抬腿，左腿狠辣的抽向李龙脑袋，一个突如其来的高扫乍现在李龙面门前！
玩阴的？
李龙心中觉得好笑。
李龙左脚朝前一迈，身体一矮，躲过高扫，旋即转身后蹬，右腿如同游龙出海，也好似拆楼机顶端挥舞着肆意旋转横冲直撞的破碎球一样，借着拧腰的力量，全身身体如同开闸洪水一般轰然倾泻而出。
散打！神龙摆尾！
“砰！”张金璧胸前的横隔膜被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他登时倒退数步，半跪在地，喉间传来响得一进一出，一声不倒一声的声音，好似上了年纪的人的痰卡在喉咙，无法吐出无法咽下，“进退两难”的样子，连呼吸一时都不顺畅了。
“沧州，李龙。”
李龙的腿缓缓收回，没有追击而是劝说道:
“我店里二十四小时有着监控，全天候开着，数据也储存在云端，你要是继续打下去只能得到一副银白镯子，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当没事发生过。”
“小瞧李师傅了，这腿是我该。”
张金璧对李龙的话充耳不闻，他全身忽的传来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作响声，随即缓缓站起，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这是什么路数？
饶是李龙这般经验丰富的人都愣了一下，他有些拿捏不准面前这人到底功夫如何，这种情况在他的格斗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
“啪！”张金璧拳架一摆，左脚踏前，硬生生在水泥地上踩出了个浅浅脚印，单腿如柱子般杵在地上支撑身体，右腿铁鞭似地在空中打出了一声爆响，拦腰抽向李龙。
李龙拿出咏春傍手一抬，一股沛然巨力逼得他连连后退。
当站定下来，再看手臂被击打的地方已然青紫。
李龙扭扭脑袋发出“咔吧”的声音，有些被打出了真火，他看着面前男人眯眼一笑。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难度自绝人。”
李龙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左前右后，他侧过身体提肩垂臂，前手护住腹部和肋下，后手紧贴下巴随时准备出击，摆出了来自拳击的费城壳式防守。
李龙双脚开始移动，双腿连连交错，羚羊挂角般的动作显得飘忽不定又韵律十足，张金璧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目光。
这分明是拳王小罗伊琼斯的拿手好戏。
李龙选择在移动中布置着进攻，他步步紧逼，突然肩膀一抬，左臂一甩，上来就打了个闪烁刺拳，借着惯性，如长鞭一般的刺拳自下而上打向张金璧面门。
拳击！闪烁刺拳！
拳锋划过，瞬间便给张金璧的眼睛放了血，他的鼻子也只觉得一痛，紧接着就流出了一串鼻血。
接连不断，如骤雨般的刺拳连连落在张金璧身上，而此时门外的雨势也逐渐变大，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张金璧抬着拳架硬抗，脚步却不断逼近李龙，提肩扬臂握拳，刮起阵阵劲风，直奔李龙肘关节轰去！
李龙一脚蹬出，不退反进，曲臂成肘以肘部最硬的鹰嘴骨顶向这拳，张金璧直觉得指骨一痛，连忙收拳。
“霸王硬折疆？”李龙仰头大笑，胸中豪气冲天而起，清朗地笑声让周围水汽都为之一空，身后闷雷滚动渐如阵阵波涛。
“敢于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恰恰就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我李龙今天就让你这假霸王拜拜真龙！”
两人连续交手，不知不觉从五星拳馆打到了大街上，宽广的大街上空无一人，灯火寥寥，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这时雨雾弥漫，水汽腾腾，李龙的身影隐没在雾雨中，只余下个轮廓，狂风大作吹的他一身西服噼啪作响。
“再比划比划？”
正当李龙说这句话时，天公作美，他眸中倒映着一道破开重雾叠嶂的雷龙。
“轰！”而此刻，雷声才姗姗来迟。
“给我死来！”李龙舌绽春雷，气息破出面前云雾，原本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细长双眼忽的瞪得滚圆，露出了比寻常人小一圈的瞳孔与爬满整对眼睛的血丝，他撮了撮牙花子，嚣烈地露出了八颗森寒的牙齿冲着张金璧笑。
黑夜的映衬下显得牙齿格外的白，让人莫名想到鲨鱼排排交错的锯齿。
“英雄盖世无敌。”
街边的收音机仍放着《霸王别姬》里的唱词，两人的招式也愈加凌厉。
“灭嬴秦！”
李龙拳架高抬，提膝点地，运起了再熟练不过的三宫步。
“废楚帝！”
他全身筋骨放松，左脚快速向前方滑进一步，前脚掌着地，右脚随之自然跟上一步，一套动作连贯轻松，更是呈现一种虎跃山涧般的腾跃之意。
“争掌华夷！”
招招快攻！
眨眼间便已至身前，李龙抬手在张金璧的面门虚点，他下意识抬高拳架，胸前空门大开。
李龙提膝便是重重地一记直蹬踢在张金璧胸口处，旋即又扭胯侧踢，狠狠一踹，直奔林金璧前腿膝盖外侧。
“咔吧。”张金璧小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应声而断，关节错位，膝韧带损伤，不自然的勉强站立。
“嬴秦无道动兵机，吞并六国又分离。”
“接好了！”
李龙自胸腔发出一声爆喝，与天上雷声相应却是相得益彰，前脚后撤，后脚前移，一个小跳就做到了换架，重心落在右脚虎趾上，牢牢抓地，左腿一抬，扭胯发力，顺势垫脚的同时重心压在前脚，拧腰翻胯扔腿摔手！
泰拳！换架扫踢！
一道刚猛霸道的腿影如撕开雨幕的闪电般乍现在张金璧太阳穴边，脚尖一啄，锃亮的皮鞋倒映着李金璧瞪大的眼睛。
“项刘鸿沟曾割地！”
地上因李龙一脚踏出，水波涌起阵阵涟漪。
无边美景，无边杀机，天上则大雨瓢泼。
“砰！”炸雷般的声音在张金璧颅内炸响，水雾被这一腿打散，李金璧眼神涣散浑身瘫软，如推金山倒玉柱般缓缓落下。
而李金璧原先站立的地方，仅余下一团如山岗雾障般浓厚的血雾，在空中缓缓逸散开来。
“孤霸东来汉~占~西！”
一顶白伞撑起。
“唰。”
李龙点起一支苏烟，深吸一口，又如箭般从口鼻中吐射出来，在升腾的雾与烟中，他的眉眼淡的像是写意的水墨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条悍勇精壮，粗砺冷硬的汉子。
“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