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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翁驯徒(一)

他刚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地方叫泰明花——聊仙国五脉之一,睁开宛如初生的眼睛看到一片幽幽绿地,是他见到这世界的第一印象。

当时他看不到自己宛如沉睡的身子布满清光,头发是蓝色的,面容挡在发丝中间,可他睁眼的瞬间,仰头看见蓝天,瞳孔与那一般蓝,头发却白成了雪,一直漫到大腿边。

他身高八尺,清瘦纤雅。然而一怀银须两道霜眉,竟是个老翁模样。他自我端详了许久,狠狠回忆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自问:“我是谁。”声音竟少年似的。

他退下身上一件披衣,清光暗涌,紫色和雪色互沁,两色相彰十分美幻,却轻巧只有一握,抖开能遮全身,着实仙物。

他将流披随手一掷,落入草间不管,忙将腰间一只灵囊摘下,取出里头一张灰色兽皮纸,上面竟题着自留书。

还好我给自己留了一封书信,后来他聪明一些了,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写了放我身上来哄骗我的?可不管怎样,他有了活着的目的,自留书交代给了他很多事情,并且通过那上面的内容,他肯定了自己不是怪物,能自由飞荡在天地间,他是采仙。

采仙是什么呢?这是很奥义的两个字,他没有去探索,因为他得先熟悉这个世界。他飞出泰明花幽域,遍游聊仙国,认识了很多地方,看到了许多的人。其中一些人,他需要特殊探望。而他与他们,只有一念之隔,也就是一念之间便可抵达。

他在同南部泰明花一样属于聊仙五脉之一的开白城街头,看到两个面貌丑陋的小女孩,一个唤作丢,一个唤作弃,还骑着一只大黄狗。两个女孩之所以丑陋遭人遗弃,是因为各自脸上有一块几乎漫住半边脸的大红斑。他唏嘘这样的一个组合,独对那唤作弃的小女孩看得不忍收眼,竟有一双美过世间一切的黑色浅布绛紫的眼睛。

聊仙五脉的另外三个地方,西部观水,西北部孝端,东部圣城望朱,都是人间最富地,世上极乐所。他半年间看尽繁华,知道聊仙国因为特别信俸神明而得此名。传说帝都北尔较西有星芒阵守护,登上北尔较西最高楼能看见天然的石阵呈六芒星形,他前往一探果真如此。

又有传说五脉之一的圣城望朱曾是一道蓝色奇光自天而降,劈开山石,去险废阻,才有了后来的繁荣。为纪念此传说,望朱人修了举世瞩目的神殿,其宏伟圣大令八方来朝。

神殿他自然也去了,那里果然有些非凡,望朱人对于采仙的传说也宛如亲见,说芸芸众生里有一类人先与凡人无异,后能羽化成仙,谓为采仙;他们能采集天地之灵,是神明布散到人间的后代。

这番游历以后他的眼睛变得像是凌驾于万物之上,那懵懂畏怯荡然无存。吴家两个孩子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然像极了他外表给人的稳重感,仿佛看透了世间的沧桑,绝不像才出世半年不到的样子。

吴家两个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只是老大老二随便叫着。连老翁也觉得,他们是双胞胎,高一点的是哥哥,矮的是弟弟,但弟弟从来不服哥哥,哥哥也从不关爱弟弟,两兄弟性格顽劣互相针对宛如仇人。那是在老翁到来以前就形成的顽固相处模式。

而且兄弟俩的身世像天生地养的一样不着边际。

吴家只是领养,更具体说是捡来的。两娃娃一处结伴混迹于山野,从记事起就这般,大概没有过去多久,吴家夫妇在山中与他们巧遇,见生得极好模样,便领了回去。他们看起来才四五岁,聪明却及十岁,然而终究懵懂没有生父母记忆,那吴家夫妇便哄说是他们亲生,曾在他们不记事时失错丢了,现幸得天怜找回,好的是他们兄弟俩胎中带有印记,容易寻。

兄弟俩额头上果然有焰色叶花记,奇迹得很。吴家夫妇初见便知神童,又膝下无子,怎不据为己有?更是视如己出。如此才过了几月,吴家夫妇又带着他们辗转回老家,于一山镇中,与父兄团圆。

老大老二就此来到一个大家庭中,依然得宠,吴老爷子宠此二孙胜似亲生。在无限亲情的陪伴下,老大老二已然坚信自己就是这家的孩子。所以当老翁掳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发自心底在叫他老怪物。即便他出现时,真的很神奇,是孩子们所向往的那样。

那天早上,吴家青壮都出去干活了,只有老头儿留下照看孙子。老大和老二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到处玩闹。老大的头发用一根花缎子往后面松绑着,他很清楚自己这样看起来多帅气,每天都让他们那位母亲精心为他绑上。除此,他讲究穿扮也是很明显的,自己搭配衣着,像个小成人一样。就像他能看见自己的五官比例造化得比老二更为精致理想一些似的,他总觉得老二不如他。向母亲强烈表示过,决不穿和弟弟一样的衣服。于是他们母亲不得不把原先准备的所有孪生装都给老二一个人穿,再为老大另外制办衣服。为这事,老二和老大还打了一架,因为老二反对穿旧衣服并且还是哥哥剩给他的。老二毕竟不怎么在乎穿着,所以和哥哥打一架便了事。

老二今天穿的就是一件哥哥的衣服,袖子的地方长了一截,以至于得向上挽起一些。老大的整洁与臭美因而衬得老二的粗拙与懒散。原本老二也没什么可挑剔和不对的地方,只是老大太过讲究了。

这时两人因个什么不和拿木剑斗了起来,边斗边打嘴战。

“你不过是比我高,就想处处压制我!”

“我有那个本事你不服我打到你服!”

“打死我也不服!”

“那就打死你!”

“爷爷,他好歹毒!”

老头儿吓得忙责怪:“老大,你不能瞎说话啊,怎么能说打死弟弟!”

“我不想打死他,他自己找嘶——找的!”老大憋回了一个死字,没有显得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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