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丢心心念念的“乐园”被她们找到了,靠着偷供亭里的食物,和苏拉强大的庇护,她们长大了。又靠着小弃一身的技艺,她们过得不错。歌台走场,街头卖艺,一唱一跳,筝弦舞蹈,小丢负责舞蹈,然而不过是秀弄身材,面纱遮脸,神秘撩人就行了。
小弃唱歌抚琴却了不得,如果忙得过来,跳舞也是绝佳的。而这一身本事竟然无师自通,音乐舞蹈就像长在她身上的灵性,或许是因为这灵性,上天收了她的美貌,以免她样样占全。可是小丢的美貌为何也被收了去,小丢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聪明了。
望朱也有歌台,小丢小弃刚从南方泰明花回来,那里崇尚歌舞,是艺人的天堂,她们在那里赚得盆满钵满,名气满得脸遮不住了,才选择跑回望朱。望朱是弃儿的天堂,对于弃儿身世的她们来说俨如故乡,所以无论走多远,混不下去了,必回这里。
“这里的歌台太差劲了,不让收钱,钱箱子都放在下面,上着锁,只有歌台管事打得开。”小丢了解完望朱歌台的行情,心里已有了决定,“但是我有办法。”她说。
“成为歌台艺人吗?”小弃以为。
“那就算了,哪个歌台不看脸,逃不过去的。”
“所以你的办法是……”
小弃还是没有猜到,毕竟胆大包天的小丢想起主意来,是她的小脑洞跟不上的。结果她们在望朱街头狂奔,被歌台打手穷追不放,人生又一次轰轰烈烈。
“小丢!我们……我们可能躲不过了!”小弃跑得喘吁吁说。
“你骑上苏拉,快!我们分开!”
“你不一起吗?”
“我去引开打手!”
小弃还想表示反对,就听见小丢呼唤着:“来呀来呀这边!别跟丢了!”往一条小巷钻了去。
可是后来追着小弃和苏拉的打手反而更多了,这就让小弃放了心。当然只是对小丢放心,自己和苏拉被人喊打喊杀的快要追到又一条路的尽头,万没想到的是,苏拉忽然驮着她纵身跃过一堵墙,跌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随着嗷呜一声,苏拉晕过去了。院子外面打手们乌央乌央跑过以后,小弃才敢大喊一声:“苏拉!”心下慌得一团,一面纳罕,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最是芳菲的人间四月天,一面墙,一棵树,下面一人一狗。小弃正要哭出声来,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打断了她:“你是谁?啊,好大的狗!”
被字面意思冤枉成狗,小弃没有介意,看着来人呆住。
莺莺也呆住。
一晌后,小弃根据来人的天仙美貌粗略判断,她是善良的,便递出一枚银钱:“你可以去帮我请大夫吗?”
莺莺是这家人未过门的媳妇,也是这家收养长大的孩子。她未来婆婆便是收养她的人,从小唤作婶娘。她从后院走回前堂,正好撞见婶娘匆匆进来。
“莺莺啊!”婶娘呼唤着走近,“你知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说什么了?”顿了一顿才说:“我们城南的歌台岚秀出了一件怪事,就在不久前,两个蒙面女子在那里表演完了以后,竟然唤出一只大狗,嘴里叼着布袋,向看官讨赏。”
“还有这事?”莺莺感觉有趣,棕黑色眼睛溜溜一转,对刚才后院里的女子有了初步了解。
“真是怪事一桩,也真大胆,向来那些野路子的艺人表演完了权当供了神灵,做的好事,这两个蒙面女竟想出使狗收钱的法子,把钱收了去。歌台的人哪里放过她们,几十个人满大街追这两人,还有那狗。就是刚刚,听说那蒙面女和狗跑到我们这一带了。你今天给你万金哥哥送汤就晚些时候去,等外面的乱子消停一阵……”
莺莺点着头,忽然打断:“婶娘你去看着厨房的汤,我肚子痛,我要去茅房!”平生第一次撒谎,她羞得满脸通红,万母十分相信,在她身后洒下一串关心的话语。
莺莺偷溜出门去,偷带一名兽医回来,事情自然瞒不住。万母知道不久前她议论的蒙面女和狗就在自家院中,吓得差点昏厥。莺莺极力安慰和劝说,婶娘看在她平日孝顺懂事的份上,原谅了她这一回荒唐。
“叫那姑娘带着她的狗赶快走!”婶娘战兢兢说。
“放心,给狗看完伤就走。”
这时的兽大夫已经在看苏拉了,莺莺将婶娘止在后院廊檐下,才不至于过去撵人。
大夫走了,苏拉一双前腿包扎起来了,看样子伤势很重。小弃心疼地抚摸苏拉,一抬眼那个有着淡棕色微卷长发衣着朴素的仙女站在面前,她感激地说:“谢谢你。”眼中看透炎凉之味已淡去。
“你叫什么名字?”莺莺一笑,她鼓足了勇气才敢走近,并且心疼起那只庞然大物。小弃刚才给她银钱的时候,她不接,有一部分原因是惧大宠。
小弃说了名字,又反问她,她们就这样认识了。为了更好的认识,小弃还放下了遮掩。通常打开面纱,是个小孩都要被她吓跑,她那左脸上的大红斑还多了一小撮毛,小丢亦如此。
莺莺自然很震惊,面前叫小弃的女孩生了一对多么漂亮的眼睛,不仅如此,鼻子嘴巴脸蛋都极为俊俏,就是那块红斑,毁了一切。
小弃不敢看莺莺的反应,低头对苏拉说:“苏拉,你站了试试,我们一会儿得离开了。”苏拉按她的意思慢慢站起来,很快又趴了下去,痛苦呻吟。
“你们多歇歇再走,不要紧的。”莺莺连忙道。
听见这句好意的话,小弃知道莺莺的态度没有改变。她果然和别人不同。
“苏拉很厉害,以前有比这严重得多的情况,他都挺过来了。”小弃突然就夸,笑得略略尴尬。
莺莺忙问:“它怎么受的伤?”
“你没看见?”小弃以为她瞧见了,“我们被一群恶人追,刚好逃到这墙外,苏拉就带着我跳进来了。”小弃边说边瞥了一眼旁边的院墙。
莺莺不敢相信地用眼睛衡量起墙的高度来。
小弃忽然嘿嘿一笑:“还真有狗急跳墙的事!”
莺莺虽不信,但事实在眼前,她只好勉强相信,对小弃的苏拉更加敬畏起来。
莺莺的婶娘来催了,她远远接过去。小弃听见那个中年妇人说:“莺莺,你靠那么近,不怕的啊……天啊!啊!那是谁?那是一直待在我们这里的姑娘吗?啊!她怎么是那副样子……”
小弃默默带上面纱,莺莺强行拉着婶娘离开了。
阳光舒适,她从身上摸出竹笛,吹起一首小调。美妙笛声有如婉转而述的心事,悠扬呼唤,沉稳细腻。一阵风起,飘荡着音乐的上空,白云变幻出奇丽天景。小弃用眼角瞥见了,心里一阵舒畅,曲思受到渲染,顿时有无限欢动和情牵从音乐里挥洒出来。
她忽然感到身旁有人,顾盼着停下吹奏。她非常确定有一股气息靠近,离得很近,仿佛还盯了她一会儿,那种使她心痒痒的感觉从未有过,具体而热烈。
“怎么不吹了,太好听了!”莺莺走过来说。
她怔怔回神,使劲嗅了嗅,手在空中捞住一片花瓣。这使她情牵意动的感觉,瞬间凝成了一片花瓣,然而只是一片花瓣吗?
见她不理会,莺莺走近一些端详,最终视线也凝聚在了那片花瓣上。好看的淡蓝色。随后莺莺跟小弃一起抬头四顾,想找到这片小小花瓣飘来的方向。
“你见过吗?”小弃问莺莺。
莺莺摇头:“哪里来的?”
好神奇,小弃心里感叹。不管怎样,她喜欢它出现的感觉,花瓣上的香味和她嗅到过的那阵气息完全吻合。她轻轻藏入怀中,这才发现,莺莺也才发现,苏拉已经站起来了,估计刚才她们四顾寻找的时候,苏拉也在撩头看。
“太好了苏拉!你能站了!”小弃惊呼道。
“果然是厉害!”莺莺称赞。
“是啊,我们苏拉最棒啦!”小弃一抱苏拉笑嘻嘻:“我会把苏拉英勇跳墙的事跟小丢好好仔细讲的,她会笑死的!哈哈……”
“小丢?”莺莺听到名字就有些明白,“是你的同伴吗?”
小弃说:“是啊,我和小丢,苏拉,我们三个从小在一起。”
莺莺来不及感慨,小弃道别说:“谢谢你,我们要走啦!”
“去哪里?”
“去找小丢,她应该也在找我们。”她现在像得了阳光的花儿,无比灿烂。初见她时,莺莺觉得她像处在整个世界之外的孤零。
“我们走啦,苏拉!快点走,小丢会在哪里等我们呢?对了,她说过要到万福客栈去投宿的,我们去那儿……”小弃就那么匆匆带着苏拉走了,没和莺莺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