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像往常一样以声示人,后来就连面也没露,无影踪了。其实,他这回来找的不是小弃,所以小弃见不着他,只是听见他说:“映暹!你执意与我为敌,就休怪我殃及无辜!”那声音刺透了每个人的耳膜,小弃以落翩的样子一按胸口,弯下腰去,这时谁也不及灭幻快,第一个,也是最有经验的,先冲来了她旁边,将她护住。
有人在丢弃宅东北角第一时间看见有道光落在了映暹旁边,接着映暹就和那光一起纠缠着消失了。注意到这个情况的人不是颜采薰,因为这以前她已经和映暹分开了。是伊方,他想请师父,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认的师父教他本事,所以一直跟着他,偷偷摸摸,想找机会和他搭讪,但就在时机快要成熟,师父旁边没人的时候,却发生了前面那种情况。
他很快便大声去宣扬:“师父被一道光卷走了!”还没有适应他作为映暹徒弟角色的人,要把他这话多联想一会,才知道是谁被光卷走了。
映暹竟然被光卷走了!
幽涧轻轻不屑说:“什么被光卷走,映暹前辈应该是去教训那个王助了。”
大家速速集中到一起,讨论王助来无影去无踪顺便捎走映暹的事。此时的丢弃宅因为映暹和王助一起离开,变得似乎平静而且安全了。
落翩形象的小弃在灭幻和林千千两人共同的陪护下来到大伙集中的附近,并不参与那乱糟糟的讨论。小弃这时看着以自己形象站在人群外边由小丢、莺莺、昭信几只单薄身影陪护着的那自己,那是真正的落翩,她愣了,这以前她怎么没想到,有人替她站在那里承受危险,而她只以为是一场游戏呢?
但就连映暹也不会料到,本来可以只是一场游戏,却变成了以防万一的那万分之一灾祸。
粉色头发的修鸾是忽然走去伪小弃旁边的,在大家讨论不休猜测着各种映暹离去的情况时,他那双眼睛刚一叫敏觉的小弃模样的落翩察觉到有异,随着他脸色的怒变,一把通透的灵刃从他的袖内亮了出来,接着猛力而精准十分迅疾地刺向了落翩的身体。
落翩来不及躲闪反抗,那灵刃直直穿透他的灵体,划碎了他的魂魄一般,他倒地,小丢、莺莺等离他近的人都以为是小弃被刺杀了,紧紧围着他,恐慌至极,大呼救命。昭信和他倒在了一起,将自己垫在他身下,然而没几秒,他就恢复成自己的模样了,让不知情的人看傻眼了。
以为得逞了的修鸾缓缓倒开身去,接着蓦一立住,望着那被众人围住已经是落翩模样了的孽障,不是孽障,他这才明白过来:“啊!孽障!孽障呢!为什么是你,落翩!不——!”他嚎叫,知道他的人还是第一次听他发出那样狂暴的声音。
修鸾要冲去落翩面前,被狄撒菲尔一跃身拦住,接着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灵刃,然而他退开身去,那灵刃又自动飞回了他手里,仿佛是和他身体相连的。
狄撒斥问:“修鸾,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说:“我要杀孽障!告诉我孽障在哪!我要杀孽障!”
蹲在落翩旁边的路娜贝莎这时使劲喊:“落翩要魂散了!”这一喊把那两人的注意力牵引过去了,不远处正催动传送术掩护落翩模样的小弃离开的灭幻和林千千猛地顿住了动作。
小弃没能抑住吐出几口血来。
落翩魂散了,遍体呈现初胚时的物灵之光,那绚烂夺目,好像不是在迎接死亡,而是等待新生。没人见过采仙的死亡,面临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完全不知所措,不懂轻重,以为魂散不一定意味着死亡,盼望局面能往好的扭转,映暹能突然降临挽回落翩的性命。
映暹没有如期而至,事实上就算他赶来,也未必能挽回局面。王助交给修鸾的是一把噬灵剑,那融聚了他最毒的灵愿,告诉修鸾,如果刺杀小弃不成,他就得抵命。王助是用一种极好人和无奈的口气和他讲起这些的,把所有和映暹、小弃的是非颠倒过来,把交给他的这项刺杀任务说成是关系采仙存亡的事。
“现在那个丢弃宅,所有聚集在那里的小采仙都被映暹蛊惑了,愿意和他一起维护那个孽障,不信到时候你看,他们情愿牺牲你,也不会把孽障交出来。如果你看到这种情形,我希望你绝不手软,要将阻止你杀孽障的人除掉,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同伴了。”
修鸾当然办不到,在误杀了落翩以后,他情绪失控,到处找孽障,果然像王助预测的那样,谁也不会跟他透露孽障在哪,可是每一个阻止他的人,想要制服他的,他都不忍心用灵刃刺伤他们,只是威胁着不让他们靠近,说:“我要杀孽障!别靠过来!我只要孽障!孽障出来……”
情况糟糕极了,大家一面沉浸在失去落翩的痛苦中,一面跟随修鸾的移动。
“你们交出孽障!告诉我啊!她在哪!你们醒醒都醒醒!不杀她,难道要我死吗!”修鸾不时暴发出这样的吼声。
路娜贝莎回应:“修鸾!该醒的是你!你被王助蛊惑了!他利用你杀小弃,你现在把落翩害死了!”
“被蛊惑的是你们!是你们!啊!落翩死了!落翩死了!你们还不把孽障交出来!她不死,我就要死!她不死,我就要死!”这样的声音让跟着灭幻、林千千东躲西藏的小弃无法释怀,到哪都能听见,哪怕捂住耳朵,也能钻进心里。她愧疚,血便不停从嘴角溢出,直到她昏迷过去。
刚到丢弃宅不久的仙二凡古纳和达佩伽,观察着迟迟没有下决定跟随映暹反抗王助的那心开始倾向王助了。他们亲见修鸾痛苦无助,因为没能杀成小弃,不仅害死落翩最终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们主观意识很强地认为,也许事情还是很可疑的,那个据说是孽障的小弃,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庇护?她的命竟比任何一个采仙都重要。尽管说拿小弃的命换修鸾的命,一样是很违常道的,但不管怎样,结果就是保了小弃的命。
映暹好不容易摆脱将他携往洪荒战场的王助的牵制。映暹不知道是不是还得感激夏丙基带他前往洪荒战场的这次体验,他因此记起了驭境洪荒的术识,能自由来去那个只有采仙的愿力才能开启的异凡空间,能装下无尽苦难和毁灭的地方。
映暹赶到丢弃宅结束了众采仙与修鸾对峙的局面,夺下他手里的灵刃,但在握紧灵刃愿测它的时候,那剑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忽地迸发出奇异光芒,同时修鸾惨叫倒地,像落翩那样开始魂散,最终剑和他一起消失。
看去就像是映暹亲手结束了修鸾的命,而映暹猛然意识到是王助给他设的套时,看向周围,那个人刚好身影一现,站在不远处冷冷嘲讽说:“你看你啊映暹,你还想装作是在维护正义吗?两条命都被你害死了!”他那声音激昂得颇为假慈悲,顿时让还在观望的凡古纳和达佩伽两人想要站去他那边。
王助也正有心来拉拢原本不屑拉拢的小辈,一看拥护在映暹两侧的那些鲜嫩面孔:“你们还要跟他一起执迷不悟吗?你们对同伴的死无动于衷吗?要和他一起维护孽障?他不仅要把你们都害死,还要搭上那些指望他守护的重修!不想成为祸害采仙一族的人,都到我这里来!过来!”
王助那大力鼓动声嘶力竭,简直发自肺腑真诚的模样换来的竟是鸦雀无声的寂静,显得他有些可笑了。他那双阴鸷的眼睛从网纱下看出来,防备着,在映暹猛一冲向他时迅速一闪身不见了。
映暹紫雪色流披的身影轻一跪在地上,手用力抓在地上,愤怒已压满了胸腔,但蓦一想起小弃,不得不扔下身后数双哀寂望向他的眼睛,一起身不见了。
“就这样了吗?”达佩伽摊摊手朝众人说。没人理会他,只是朝他心不在焉地觑一眼。人人都显得那么凝重,包括后来和他一起不声不响离开了丢弃宅的凡古纳。他们以此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谁也没心思讨论他们的离开,都当他们空气一样,甚至不大察觉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