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弃蓦地发现自己像是伫立了很久,醒转神,看一看已然不是原野夜晚了的周围。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幽幽的谷地,柔和的日照,勾勒着安静线条的山丘,隆曲的坡面,碎朵的花,大朵的花,低矮的树,涓涓的水,等。
正当她茫然搅动思绪,搅动视线时,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从后面迎近她。
她忙要转身,他将她按住,凑近她肩侧低头看她,用意会的眼神看她。
半晌后,她忘形地将他绊在自己身上的须发握起一把,无限心事地唤:“小蓝……”
他明净的目光动荡着,品味着她的神情。两人拥着谷地静簌的天景,默默相视,沉浸在不语中。
好一会儿后,映暹静静说:“我们还要继续,聊一聊。”
“刚才,是刚才吗?我没有控制住……”
“不是刚才,已经过很久了。”他轻轻打断她。
“这是什么地方,我一直在这里吗?”
“别急,我会慢慢告知你的。”他语气柔和。
小弃蓦地想起血咒,将自己调度。然而,奇怪,像是感觉不到血咒的存在了,胸口很放松,情绪很自由。
她正要发疑,映暹携着她轻身一荡,来到一处花丛尤其繁盛的地方。接着,她不由自主地坐下了,枕着臀下柔和的植被。他很轻率地依傍着她也坐下了,说:“这是梦境,我们在梦境。”
小弃怔愣着咕哝:“是梦……”
“在这里,你可以暂时不理会血咒。”
“真的呀!”小弃终究还是欢喜的,尽管也正有些失望,她立即绽了个笑脸。
他微笑看她,泯灭了从现实里携来的黯淡余味,对着她那双逐渐快乐起来的眼睛细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是最后的招。”
小弃翕动着嘴巴,话没吐出来,脸上已经扑满红色。他凑她越来越近,将脑袋临近她的面颊了。
“不用紧张,我想好好欣赏一下你原本的样子。”他刻意将温柔语气揉入些许动诱芳心的暧昧,在她听来甜腻酥心,无法抗拒。
“这个梦境喜欢吗。”凝视着她满脸的羞红,感叹她傻,“我们好好交流,把你的心结去掉,怎样?”
她蓦地有所意识:“这真的只是梦吗?”
“不一般的梦,是我用移神入幻发起的。入幻,幻,但是,真实得和现实一样,回到现实,还会记得。”
“不是梦?”小弃在意得满目紧张。
“不当它是梦好了。”映暹简直依从不过说。
她仍旧握着他的须发,心里乐得永远待在这样的梦里,看一看他,含羞带涩地转开了视线。
“你奇怪啊,为什么脸红。”他故作惊讶,轻一指她脸。
“我……我没有。”她狡辩。
“没有就好。”他心里笑着,放过了她。接着抽开身去,抽离了和她过分亲近的距离。
“我是老人家,你一个小姑娘,别随随便便对着我脸红知道吗。”他轻挑着戏弄。
“你不是老人家。”小弃坚持己见,这是由来已久的看法。
“我就是,你不承认我也是。你的前世,跟我的纠葛,那都只能算是你的前世,这一世,即便有曲乐为证,也不值得你再联想什么。”
小弃听着稍稍冷漠的这意思,心里空了一截。
“明白吗,把你这一世跟你的前一世分开,不要再沉迷于那莫名曲乐里的残迹了。”他洁净的话语,寂然而坦荡。
小弃拧紧的眸光,似乎绞碎了自己的心,沉沉一落头,笑影不再。
他察觉着她的状态,略略不满:“不许沉默。”
“映……暹……”她小声而费力地念出这两个字,他觉得心里异样一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震动,像是这个身体不由自主的响应。
“我知道我就算不是孽障,也不会和你有多少关系。”她说得似有些了无生念。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伴随着神秘曲思植入她内心的情结,是多么惹人笑的幸福,令人哭的悲伤,予人充实的快乐,催人泪下的委屈,并且荒唐。
她一直想要知道是谁导致了她这样复杂而寂寞的内心,是谁让她生来就学会缅怀和思念。那曲子里呼之欲出的人在哪?在这,在这答案面前,她无法停住妄想,却听得他的断念之言。
映暹轻一拨她脑袋,打断她自顾沦陷的思绪:“把我看作正常不过的老人家,行吗?”
虽未泪,脸上却俨如泪染过的气氛,她缓缓说:“我把你看作什么重要吗?你把我看成离你远的人……”后面的话因酸痛的内心传递到喉间的哽塞,无法继续。
他恍觉有种暗暗的东西正爬上心头,消蚀着什么。他独自沉浸了一晌,将那不快的感觉驱散。
“我们不会离远。”他幽幽而坚定地说,“在你解咒以前,在我记起以前,我会支撑着你。”
“我不需要。”小弃微微抵触着说,语气显得挣扎费劲,“如果你离我远,或者我离你远,才可能像你希望的那样,不再有前世的联想。”这也是不可能的,但她只让自己知道。
看着情绪消沉的她,顿觉了些无奈:“我让你不要再联想,是希望你心里清净。”
“那些是不该有的,是该消除的。”小弃难过地理解着,沉着头,像是畏缩在自己的心事里。
原本只是想劝解她,却好像被她误解了。他无法和她就这气氛僵持下去,“傻丫头?”略略嗔怪,然后将她的脑袋扣住,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在希望什么?”眼光柔和地迫近她,深深询问。
她努力振作着,想要隐去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悲伤:“我希望……我希望映暹可以一直对我好……”声音有些颤,吐露得稍稍犹豫。婴妩的双颊冷寂得叫对方怜慕不已,那双仙灵的美目还满载着哀怨和泪容。
映暹反而笑了,笑得极轻柔,双手落到她的肩头,将她按进怀里。他当然不是单纯的怜香惜玉,跟自己坚实的内心过不去。他是感觉到自己的神魂里有着呼吁和催促:别让她难过。
“我保证,在我想起来以前,会一直对你好。”他差不多是在起誓,那双眼睛明亮豁朗。
在他怀里,她一面紧张得瑟瑟发抖,一面不顾一切贪婪着这种亲近。听到他的允诺,惊讶而欢喜,顿时淡去了不少的烦扰。
“我不要你勉强对我好。”她蓦地快要哭出来,心里复杂得像织麻线一样。
“不是勉强,是真心那么做。”他掷了一眼远方,再看回她身上。
“你刚还说让小弃不要再联想,你让我不想。”她发出简直像孩子一样委屈的嘀咕。
“我不让你想你就不想了吗?如果那样,我保持原见。”小弃没太弄懂他的意思,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
“如果你前世真的因为我陷情太深,甚至犯下枉杀罪,那么这一世,我不希望你再为我沦陷下去,我要你单纯做你自己。”映暹说得稍稍无奈。
“那你可以不要管小弃,你让我自己管自己,生或死,随我自己。”她声略惨淡。悲伤像拍打在心头的浪,让人不堪忍受。
“那你是会好好活着还是安心等死?”映暹将她推出怀里,认真看她。
“活不下去就死,死不了就活。”她一副死活不争的样子。
映暹微瞪着眼睛,用他那老翁特有的执重和沉稳说:“你在威胁我,听来你是要自生自灭。”
“反正,杀了你爱的人,我也只想快些了结我自己。”小弃继续死活不争。
“好丫头,行啊。我服了,不逗你了,老实说吧,我不相信你是杀了圣烟的孽障,而且,我相信我们的歌乐里面有明确的指示,你是个好姑娘。”
小弃不怎么适应这种聊天,自己生念微弱,而他自顾活泼。好在她忧伤的脸色也正随着这气氛被清扫得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