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跃恍如梦,老大老二看上去差不多八岁了。
当年师父带他们来的时候,瀑布山下一片原始的初象,如今已换了模样。
原野上立起了房子,一座不大不小容他们师徒三个住着,宽绰而舒适的木楼屋。
篱栏围院,清净朴丽。桃树梅树装前缀后,不管什么时节,随兴而开。屋后修有大面积的菜园子,什么时令的菜都有,老大和老二常做打点。前院有个鸡舍,与寻常农户的布置没什么两样。
老大老二知道那些鸡自己能照顾自己,跟野生的一样,基本上不用人照管。除了鸡,还有很多可爱的宠畜被放养在屋子周围,它们享有特别待遇,不仅不能用来吃,还不许用来玩。通常老大和老二都被交待以友待之。
于是老大问了:“同是牲畜,为什么鸡要被以食待之。”
师父回答:“你以后也可以待之以友的,别吃了就是。”于是老大说:“我还是待之以食吧。”
虽然师父自称神仙,可是,除了被整的时候能够看得明显,其他时候徒弟们几乎看不出来。
比如,这座房子就是他们陪师父一起一木一材搭建的,如此说来他应该是个木匠才对。又比如,每天只要师父在,他就会亲自下厨,做出来的饭菜味美至极,连菜渣都会被抢食无剩,这样说来他应该是个厨子才对。再比如,他修枝剪叶,爱惜园艺,酷爱读书,常常抚琴弄乐,引歌载舞,等等,如此如此,他应该是个多才多艺的老人家才对。这些是他们从师父身上看到的实实在在的事情。因为这样,师父没有教过他们一招半式的仙术才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屋子周围的景色如梦如幻,脱俗隔世,住久了不是仙也似仙了。
老大和老二虽没有习过一招半式的仙术,但是,他们学习武术。师父教了他们很有些厉害的武功聊以补偿。
这一年他们跟着师父开始经常外出。
两个顽徒一如当初的针锋相对,师父偏就给他们布置了一样的衣服和穿扮,而且是女装。
他们打扮一副粉白色的衣裙,裙角到脚肚处,腿上穿护膝,脚上穿美丽的短纱靴,戴脚饰。衣袖是伞花式,倍显女孩家俏气。头发绑成两个对称的娃娃髻,前后还有剩发披下,老二的头发短,所以披发就用一些漂亮的发缎取而代之了。而老大的剩发落下来不仅够长,且把女孩家的俏美淑丽发挥淋漓。头花自是不可缺少,两人像穿一样的衣服那样,戴相同色的头花。
老大极是反对这样的打扮,但是,反对那样无力。师父说了,衣服只是外表,可轻可重,最重要的是他要他们怎么穿他们就得怎么穿。
老大和老二私下就说,师父心理多少有些变态。
师父带上他们出去,目的显然是磨练他们。所以每回都会赋予他们各自任务,然后限定完成的时间。通常他们的任务点不在一起,甚至相隔有些远。
正如老二当初说过的那样,他不会跟老大学的,只要是老大支持的他就反对,只要是老大喜欢的他就讨厌。结果,每次外出训练,师父都会派给他们性质截然相反的任务,两人做着相反的事。
起初他们都没有察觉,因为接受任务以后两人并不想太多。当两人难得不吵不斗的时候,坐在一起闲聊,他们是这样谈论关于任务的。
老二说:“师父有一次叫我去搜集十个有钱的钱袋,我找人讨没要着,就回来了。结果师父罚我跳十次粪坑。”
老大说:“师父是让你去行乞吗,真好笑。我是你,就用武力解决。”
老二说:“你怎么跟师父说的一样。师父也是那样说的,他说我有叫你去行乞吗,你不会用武力解决吗,白教你功夫了。可是用武力去拿钱袋那跟抢有什么两样,师父还不如说叫我去抢。”
老大说:“你不敢抢啊?”
老二说:“师父不是神仙吗,他怎么会叫我去抢。”
老大说:“他就是那个意思嘛。”
老二说:“哥,换你,你就去抢吗?”
老大说:“当然,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抢也是他的意思啊。”
老二说:“可是他是神仙,神仙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吗。”
老大说:“什么神仙,他就是个老怪物,脑子有问题的老怪物。他叫你抢可能是想拿抢的钱去救济乞丐假慈悲吧。他有叫我去舍钱,我现在越想越恶心,原来都是以抢补施。”
老二说:“叫你去舍钱?这么说应该是想劫富济贫。”
老大说:“他经常叫我去找一些老弱病残做好事,我没做好就罚我,拿我当凳子踢。”
老二说:“怎么听起来好像师父是叫你做好事,叫我做坏事呀。”
老大说:“所以我说他脑子有问题嘛,谁知道他究竟想叫我们做什么。”
聊到这里,老大突然感到作呕,他嘴里莫名多出了几只蠕虫,欲吐不及。这是他说了逆师话后常有的反应。于是聊天被中断,老二顿时吓得再不敢和老大随便谈起这些。
后来有一次,师父带着他们于同一地点给他们分派任务。老大被交待照例去做好事,老二亲耳听见师父是这么跟他说的:“到城里找些需要帮助的人,把这些银子都用出去。限你巳时完成。”
那个时候是一大早,巳时也就相当于给半个上午的时间。于是老大拿着个钱袋出发了,显得兴致勃勃。然后师父又对老二说:“现在给你一块收租令,限你在巳时带回二十两银子来见我,沿这条街收过去就行了。”
老二接到收租任务,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好办,带着轻松的心情离去。他想,果然是以得补失,以抢补给。
老大从来都喜欢做逆师行为,所以师父派给他的任务,明里他照办,暗里他做鬼。
他在大街上晃荡来去,到处问人家要不要帮忙,涎皮诞脸的。一个妇人请他帮忙梳理一下松掉的发髻,他满口答应以后,把人家的头发全拆了,还把头饰拿跑了。他听到人家叫他小妹妹,夸他可爱极了,便使坏恶整人家。他给一个老头子扶拐棍,结果把老头儿的拐棍像劈木头一样劈成好几截,说拿着可以数地上的蚂蚁。他问乞丐要不要帮忙,乞丐说小妹妹给点吧,于是他把人家碗里的馒头抢出来踩上好多脚再放进去说,给你了。乞丐和他闹,他就把乞丐臭扁一顿,扬长而去。
在他想来,做这些不仅没有违抗师命,还是一种灵活和智能的表现。他把师父给的钱袋拿到酒馆一顿大吃花尽,然后,巳时提着空掉的钱袋兴高采烈去交任务。
他说:“师父,我帮了好多人,您看,都舍出去了。”那个空钱袋像是能说明一切一样,他边说边把它举起来让师父看。
师父看着他手里的钱袋,笑意零星说:“你做得很好,你真是比空信能干多了。”他说的空信便是指老二。
老大一听这话得意得很,说:“那师父,我可以去玩了吗。”
他师父一把拎起他说:“可以。”然后将他甩了出去说:“我陪你玩臭小子。”接着就是一顿胖揍,揍得老大叫破苍穹,一面说:“跟我玩阳奉阴为、装模作样!我叫你装,叫你好的不学坏得一肚!恨不得把你埋进土里去重新长一遍你个歪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