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柚得承认,小楚的失踪极大地打击了同伴们的情绪。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就连一向有活力的岗子都变得少说话了,更别提菜头。
直到领养日,可可再次出现在地窖。
可可只有八岁,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精雕玉琢的脸蛋,头上扎着小马尾辫。
她的小裙子是旧床单改的,粉色的小衬衫被洗到发白,脚上还有双可爱的扣带鞋,虽然是旧的,也被擦得很干净。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显然被精心打扮过,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嘴唇上涂着胭脂,两腮敷着粉,红通通的,好像画本封面上的那些小人。
小柚对这样的可可感到陌生,这一点都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个人,那个天真可爱,如精灵般漂亮的小女孩。
可可脸蛋红红,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大家都围上来安慰可可。
“可可别怕!”岗子说。
“黑……黑痣钢他,带……带不走你。”墩子忍不住说出实话。
小柚什么话也没说,轻轻抱抱她,拍拍她扎着小辫子的脑袋。
可可没忍住,豆大的眼珠从眼角滚落,像雨伞上滑落的水珠,顺着白嫩的小脸,不断往下掉落。
“呜呜……”她是个小哑巴,只能用单调的发音与眼泪来表达情绪。
“差不多得了,你的新爸爸也该来了,有什么好哭的,以后你会有自己的房间,每天都有新衣服穿。”卷婆婆有些不耐烦了。
“呜呜……”可可对地窖恋恋不舍,这里虽然阴暗潮湿,住着的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帮工少年,根本没人瞧得起。
可每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有他会站出来保护他,替她出头。
“黑痣钢不是好人!不能让他带走可可!”
“这事轮不到你这个小孩来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要不是脑子有病,也巴不得被领走的人是自己!”
卷婆婆瞪了小柚一眼,扯着可可的衣服,一把将她抱起来。
“呜呜……”
“对了。”卷婆婆怀里抱着挣扎的可可,别过半个身子,扭头对地窖里的少年笑笑。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可,还对客人有意见,但是在这孤儿院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孩说了算了的。”
“你也别想着逃跑,就在这里乖乖等着,等郎老师来了之后会带你离开,最好现在把自己给收拾干净,别去了学校给孤儿院丢人。”
说完,她重重关上了地窖的门,随后便是咔嚓的响声。
地窖门被从外往里锁上。
小柚彻底愣住,几个同伴彼此对望一样,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一脸茫然。
卷婆婆怎么知道他有行动?
难到真的有人却告密。
......
领养日是孩子们在一整个礼拜之中,最为期待的一天。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所有孩子都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收拾地整整齐齐,他们必须尽全力去展现出自己的活泼、天真与可爱。
孩子们都知道,如果看起来邋里邋遢,脸蛋肮脏还挂着鼻涕,那么没有大人会选择你,哪怕是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
客人们陆续来到孤儿院,见到的是一群乖巧活泼的孩子,彼此嬉戏打闹,抢夺玩具,充满了喜悦。
孩子们极力地像要表现出自己的特殊,好让人注意到自己。
许多客人都注意到了可可,她脸蛋精致,闪烁着乌溜的大眼睛,柔弱自内而发,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可一听说她是个哑巴之后,大人们纷纷失去兴趣。现实是残酷的,谁也不愿意抚养一个将来无法交流的孩子。
只有黑痣钢是个例外。
郑志刚是个水手,脸颊因长期的海风洗礼而粗糙干裂,鼻子像礁石一样粗糙,更为明显的是下巴上长了颗大黑痣,上面还有一撮黑毛。
他自认为是个健谈的人,只要是在码头的地界,无论谁都能聊上几句。
可面对眼前这个瘦巴巴,长相刻薄,头发卷曲的贪财婆子,他实在没有聊天的心致。
卷婆婆避开众人目光,压着嗓子说:“咱们都说好了,四个银币。”
郑志刚不满的嘀咕一声,默不作声地掏出四个银币。
卷婆婆收下钱,面无表情地将可可抱过来,脸上挤出微笑:“可可,这是你的新爸爸,开心吗?”
面对黑痣钢,可可害怕极了,对方那双眼睛里充满热情,火热无比,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这感觉很不好受。
她把别开脸,将身子藏在卷婆婆的身后。
“小姑娘,还有点害羞。”卷婆婆歪着牙笑,又压低嗓音,嘱咐道:“从后门走,别让人看见,你知道的。”
“这我当然知道。”郑志刚笑容满面。
……
与外面的气氛截然不同,地窖里的气氛古怪又压抑。
“小柚,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定是小楚去告密了!”岗子不耐烦地在地窖里走来走去,大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个瘸子!我早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头,从来都不合群,虽然大家一起住在地窖里,同样是帮工,可他一直看不起小柚,觉得自己应该是住在楼上的。”
“小……小楚不是失,失踪……”墩子支支吾吾。
“你还瞧不明白么?”岗子重重哼了一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就是他和大人们串通起来骗我们的!卷婆婆正好有借口赶走老聋德,可没想到他侄子突然来了,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我敢打赌,小楚他现在一定躲在卷婆婆的屋子里,偷偷看咱们笑话呢!”
“可是警官都来了。”
“他......”岗子哑了一秒,马上说:“警官也被蒙在鼓里。”
小柚不禁有些丧气。
为了留住可可,他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可他没想到,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就挡住了一切计划。
“菜头,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
菜头蹲在角落,双手抱着双腿,把脑袋架在膝盖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绝对不是小楚,小楚已经被黑猫给抓走了。”
“还惦记着黑猫,你真是梦傻了!说了多少遍了,那就只是一个梦而已,你还把梦当真了!”
岗子十分气恼,很想施展自己的一身蛮力,一脚踹飞地窖的门,可惜现实就是现实,门被锁地死死的,谁也没办法离开。
“而且那个警官也都说了,你见到的那只黑猫只是普通的黑猫,根本不是什么异族伪装的,肯定是小楚去告密了!”
小艾的情绪最正常:“小柚,你脑子最好使,赶紧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可可?”
小柚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可是那种感觉模糊而又虚幻,非常不真实。
他原本以为,孤儿院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有了这几天的经历,他才突然醒悟,这一所普普通通的旧宅,隐藏着太多古里古怪的秘密。
老姚肯定有秘密。
阁楼上的涂鸦肯定有秘密。
水井里肯定有秘密。
就连平时相伴在左右的同伴,也同样藏有秘密——他能看出来,有人一直在撒谎,可他不愿意去揭穿。
“小柚,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可可就要被黑痣钢带走了!”岗子十分急躁,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绕着地窖走来走去。
“小柚,你不是说跟一个厉害的贼王学过本事,学会了开锁吗?你快过来,给我打开这个该死的破门!”
小柚摇摇头。
“这是最普通的木门,外面拦着最简单的木栓结构,就算开了锁也没办法从里面打开门,除非是手头上有一把小锯子,或者是有很大的蛮力,能够直接把木栓弄断。”
“这种时候,哪来的什么小锯子!”
岗子脖子通红,急的抓耳挠腮,“那,那难道咱们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直到黑痣钢把可可领走?”
“你先别急,让我再想想,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你就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啊。”小柚不仅不着急,甚至还想休息一会儿。
他躺回到床上,给自己盖上厚厚的杯子,垫上柔润的枕头,只有好好休息,才能让精神放松下来,想出应对的法子。
这下连墩子都傻了,觉得不可置信:“小……小柚,你放弃了吗?”
“才不会呢,小柚不会放弃的,对不对?”小艾对小柚仍有期望。
小柚不置可否,心里同样问自己,应该放弃吗?
……
一整个中午,小柚都被锁在地窖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送别会是否进行,不知道黑痣钢来了没有,也不知道可可是否被带走。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人被锁在地窖,自然也吃不到食物,好在柜子里还有上次多出来的黑面包。
小柚撕下一片黑面包,含在嘴里用口水润化,一点点咽进肚子。
吱嘎,吱嘎。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被罚擦地板的小萝卜在外面路过。
小萝卜也真是够辛苦的,得擦上整整十五天的地板,别说是他一个孩子,就算是换做任何成年人,胳膊腿肯定会酸痛不堪。
“我有办法了。”小柚自语了一句后,径直来到门边上,敲敲门,用嘴对准门缝,以便声音能穿透门板。
“小萝卜,我知道是你,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吱嘎,吱嘎。
声音丝毫没有变化。
“别烦他了,这就是白费力气。”
岗子丧气地说:“就算小萝卜肯帮咱们也没办法,整个孤儿院,就只有院长和卷婆婆有地窖的钥匙。”
小柚继续说:“小萝卜,你要是肯帮我们,我就把平时的午饭分给你,每天分你一个面包,这样算下来,一周你能多吃好几个面包!”
“别别别。”岗子连忙说,“这种事情可别干,到时候可可救不回来,面包白白便宜了这个小萝卜,这才亏大了呢。”
吱嘎,吱嘎。
“小萝卜,你知道今天是领养日么?你也不想黑痣钢带走可可是吧?我们有办法阻止黑痣钢。”小柚继续说。
门外的声音一顿,又重新响起来。
小柚想了一会儿,继续说:“小萝卜,你知道为什么有些孩子总那么幸运,会被领养走吗?这其实很简单。”
擦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都说了,小萝卜就是个窝囊废,每次给他机会都不好好珍惜,他没办法帮咱们。”岗子懒洋洋躺在门边。
正在小柚感觉无力无助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为......为什么?”
小柚眼前一亮,知道是小萝卜去而复返,他马上说:“因为他们总是能得到一个贵人的帮助。”
“是......神奇先生?”
“看来你也听说过这件事。”
小柚心中一动,他猜想的没错,“神奇先生”的事情一直在孩子们之间流传,大人们根本没有发现。
“他们都说,神奇先生就藏在孤儿院,只要找到他,他就能满足孩子的愿望!这......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柚觉得自己像个诱拐儿童的骗子。
“快告诉我,他在哪?”
“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替我传一句话给一个人。”
“嘿,一句话有什么用,别指望着一句话能让卷婆婆回心转意,再说了,决定这件事的可是院长。”
岗子还在说风凉话,小柚可没工夫理会他。
“你先告诉我他在哪!”小萝卜继续问道。
小柚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就藏在阁楼里。”
门外安静一片,过了许久,小萝卜的话语才响起来:“你想我说什么话?带给谁?”
小柚犹豫了好一会,直到小萝卜有些不耐烦,他才下定决心,慢慢开口。
“你去替我带话给厨子老姚,就说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