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又是翌日清晨,魏子玉和六王爷从西城的风雨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咬了一半的三鲜驴肉包。
“小九啊,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性子了,叫你有事去达摩堂找我,你便当天寻了去。说得空游山玩水,你这才没过两天就拉着我偷溜出来。”
“六叔,你这就不懂了,人生如浮游,最长不过几十载,若不及时行乐,岂不辜负了大好时光。”
六王爷仰头伸着脖子把刚咬下来的一口肉包吞下肚,指着魏子玉说道:“这话说的好,跟你六叔我一样,有当败家子,逍遥王的潜质。”
二人身后跟着的绿柳听到二人说话对着六王爷的后脑勺翻着白眼,撇着嘴。
陪着两位王爷一起逛街的不止绿柳一人,南宫静也换了一身昨日魏子玉叫人买给她的杏黄长裙候在一边。
十几步外,混在几名东瞧西望,左挑右捡的侍卫之中的南宫泰正不时地盯着前面四人。
一名侍卫突然拍了南宫泰肩膀一下小声道:“喂,小子,你老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我们这些知道的明白你是王爷亲卫,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偷他们的钱包呢。”
“管你什么事。”
“呦呵,臭小子,你是不是想在这大街上被我们扒了裤子游街示众?”一众侍卫听完哄笑了起来。
“你们敢!”
“好了,别闹了,都回自己方位去。”换了一身短打常服的程海瑞上前轰开众人。
前面四人一路走走逛逛,在六王爷的带领下,好好领略了这北境边城与中原完全迥异的风土人情。特别是绿柳,东摸摸西瞧瞧,怀中满是王爷买给她的礼物。可惜糖葫芦,面人还是没法堵住她那兴奋的哇哇乱叫的嘴。
原本西门风雨坛到北门畅情园的路程不过半个多时辰,却硬生生被他们走了俩时辰才到。
魏子玉上前叩门,几息过后,一名青衣小帽的堂倌出来告知他们,这畅情园每日第一场大戏也要午后才能开始,他们来的太早了些。
这时的太阳已快爬到头顶,有些炙烈的阳光晒的几人脑门冒汗,无奈之下只好在附近找了家茶馆坐下。
等待永远是最漫长的,百无聊赖之下魏子玉提议道:“六叔,既然畅情园还有好久才开张,不如我们就先去你说的骡马市看猴戏去吧,反正这大戏肯定每日要演上好几场,我们晚些回来再听。“
几人出了茶馆,穿过了几条有些破旧的街道,终于来到了一座门牌楼前,楼上牌匾被日晒雨淋的红漆掉光,满是尘土,只能隐约看出三个斑驳的大字——骡马市。
众人穿过门牌楼,未走几步,忽然一股暖风吹来,一阵浓烈的臭味熏得他们七荤八素。身后的绿柳立刻干呕,将刚才在西市吃的好东西都吐了出来。
“哇,六叔,这是什么地方啊,也太味了吧。“
“嘁,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哪座大城的骡马市不是这样的?就算是长安的也强不到哪去。不过你们要是真忍不住,那我看还是算了吧,等哪天你花些银子将他们请到府里去就是了。“
“别,呃,我是说不用,就像你说的,权当见见世面了。“魏子玉说着带头向里走去。
绿柳拿着手帕捂着嘴,眼睛紧盯着地上的牛马粪便,提着裙摆来回躲避。南宫静好些,却也紧紧闭着口鼻,尽量少张嘴呼吸。
走过主路,众人面前豁然开朗,一块方圆百丈的空地上被篱笆木桩分割成数不清的小圈位,那些圈里,有的拴着牛羊,有的关着马匹骡子,猎犬,家禽也都有叫卖的,偶尔还能见到些麋鹿,野猪,四不像。
嗷的一声嘶吼,身后的两女被脚边笼子里竖耳野猫吓的直跳脚。
“哈哈,这里真好玩,比京郊的鹿苑还有趣。“魏子玉被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迷得不断赞叹。
“这才哪到哪,等会走到位置好些的地方,就算见到豺狼虎豹,山鹰银狐也都很正常。“
“哇塞,六叔,我真应该早些让你带我来这,自进这沈州城后,这里简直就是最棒,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身后两女望着兴奋过度的魏子玉,相视摇头,一脸无语。
“快走吧,我说的那个演猴戏的在街市最里面呢。“
魏子玉答应一声,跟上六王爷,这一路上,他一会逗逗猛兽凶禽,一会学学飞鸟鸣叫,甚至和一只拴在横撑上的海东青瞪视半响,最后揉着眼睛大败而归。
“喏,到了,前面那群人围着的便是耍猴戏的啦。“六王爷终于将自己这大小孩一般的侄儿带到了地方。
魏子玉兴奋劲还没过,听见六叔说到了,起身便朝人群中挤去。等他钻到最前排抬眼望去,便见那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老人身旁有四只脖上带着项圈,身上穿着碎花麻布做的小衣裳的猕猴。那中年男子手中铜锣一敲,老人拿起一根两尺长的小竹条往地上一放,那四只猴头立刻翻了个跟头跳到老人面前,盘起双腿学着老人的姿势坐在了地上。老人又拿起竹条依次在每只猴子的头上敲了一下,那被敲到的猴子立刻闭上双眼向后倒去,然后仰面躺在地上假装断气。
围观的百姓被这些机灵的小东西逗得哈哈大笑。接下来近半炷香的时间里,那些猴头在老人的指挥下,上蹿下跳,前追后逃极尽逗乐之能事。
待那些猴子停下休息的空隙,中年男子拿起手中铜锣走向人群喊道:“各位乡亲父老,要是看的高兴就赏几文钱吧。”
靠在前排的人大都拿出几文钱扔在翻过来的锣上,有几个不愿出钱的,身子一缩躲进了人堆里,那男子见了也没出言冷对。待男子走到魏子玉面前时,他回身从绿柳手里拿了一块碎银扔了过去。男子看着一道银光掷向自己,急忙看向铜锣,一见这些银子竟有七八钱之多,不禁对着魏子玉频频道谢。
正当男子托着铜锣回身走向中间,准备下一场表演的时候,人群之中伸出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都给本大爷让开。”
一声沙哑的叫嚣过后,一名二十出头獐头鼠目的男子,蛮横地推开站在前排的百姓走向场中。
“哎呦,是马爷。”中年男子回身一见这人立刻点头哈腰好不恭敬。
那被他称作马爷的男子没理他的谄媚,探身上前,一把将中年男子藏在身后的铜锣抢了过来,伸手在锣上数了数铜钱,然后全倒进了自己怀里。
旁当一声,铜锣被扔到地上,马爷转身就走。
中年男子一见,赶忙上前拉住马爷谄笑道:“马爷,您这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被称作马爷的男子语气不善地反问。
“我是说,您为啥要把我的钱都拿走。”
“什么你的钱,它现在是我的钱了,就当你交的骡马税了。“
“可我月初都交过了啊。“
马爷一听面色开始渐渐不悦,冷声说道:“怎么交过就不用再交啦?合着你早晨吃过饭晚上就不能再吃了是不?”
“可是那有将近一两银子呢,也太多了。”
“多什么多,就当提前交明年的了。”
这时那盘坐在地上的白发老人也起身走了过来,拉住男子袖口陪笑道:“马爷,求您给我们留条生路吧,要不您把铜钱都拿走,把那点碎银赏给我们吧。”
话刚说完,马爷挥开袖口上的手,一脚将老人踢倒在地,开口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给你们点脸还开染坊了。让你们在这摆摊子就是天大的面子了,还跟老子讨价还价。”
中年男子赶忙上前搀扶老人,倒是那几只猴头很是通灵性,跑到老人面前对着马爷呲牙咧嘴低声吼叫。
马爷一见连个畜生都敢对自己张牙舞爪,不由得怒气更胜。他抬起一脚便向猴子踢去,可那猴子太过灵活一个闪身就溜出老远,然后捡起个石块向他扔来。
“他娘的。”马爷怒火中烧,却又打不到猴子,看到中年男子还蹲在地上扶着老人,于是恶从胆边生,又是抬起一脚向老人的头上踢去。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这一脚若是踢中了,老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咻!一声破空之音传入众人耳中,接着便见一枚掌心大小的石块由下而上的飞向马爷。
“哎呦!”马爷一声痛苦的尖叫,捂着腿倒在了地上。众人再望向他时,发现他的右脚小腿已被石块打折变了形,裤脚不断地往外淌着血。
魏子玉望向那石块袭来之处,发现六叔正抿着嘴对他眨眼。
地上的马爷不断痛苦呻吟,围观的百姓胆子大的骂上几句活该,那些胆小的和刚才石头飞来那边的人赶紧向人群外退去。
中年男子和被扶着的白发老人一见马爷被打断了腿,赶紧起身收拾东西,带着几只小猴踉跄而去。
南宫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想,恐怕这辈子,他们都不敢再回这骡马市了。